钻孔里流出了水,秦卫东放在嘴里尝了一口:“不行,八成是方向错了,等年后再说吧。”
打矿脉这事靠经验也靠运气,现在每往前掘进一米的成本都消耗不起,况且还有那么多工人的工资没发,谁也赌不起,只能等着方宏庆过两天回来看怎么个说法。
说到底,秦卫东虽然是跟着方黎这个所谓的少东家一块儿长大的,但要是放在旧社会,他顶多就算个长工,在矿上给方宏庆拿钱干事,做不了主。
潘叔叹了口气:“成,只能这样了。”
秦卫东从矿洞里上来,右耳一时间都听不到任何声响,他用凉水洗了把脸上的尘灰,潘叔跟着他上来,让带头闹事的杨师傅先回去,等方老板回来了,再跟他要工钱。
潘叔好说歹说,可大家都是辛苦讨生活的,干了一年到头,不见钱哪里肯走?一个个屁股坐着,再冷也没人肯挪。
眼下动不了工,最重要就是把堆在巷道里那百吨矿石看好,年后全指着它们活命,秦卫东交代潘叔和两个信得过的工人务必守好,带着方黎回家接阿婆。
方老太太这两年已经走不动太多路了,年轻时长时间从事金属冶炼,让氰-化物和贡毒性慢慢浸入了她的身体,但她仍然坚持每隔几天就上山去,采一些方黎也叫不上名的野菜,只知道是方辉伍小时候爱吃的。
老太太又拎了一篮子,拄着拐:“小伍,小伍,阿婆给你蒸菜馍馍…”
方黎跳下车,接过篮子,哄着老太太上车:“阿婆,回来再吃,咱先去医院看看你的咳嗽,咳嗽好了,我陪你上山。。。”
方老太太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县城里最好的医院就是人民医院了,山路不好走,就算有车,去一趟得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到了医院,人不多,没两天就大年三十了,人有时候就是绕不开迷信,小病宁愿在家忍两天也不愿意大过年的上医院,要是大病,那也不急着这两天了。
方黎搀着他奶找了一排单凳坐下,对秦卫东说:“你在这儿看着阿婆,抓着阿婆的手,我去找大夫挂号。”
方奶奶的脑子不好,要是发起病来,方黎那小力气根本拉不住,上一次来医院就是,他奶见着别人家的小孩就发疯似的喊小伍,差点被人家婆婆当成拐卖小孩的打,吓死方黎了,幸好有秦卫东在,自那以后,在外面看阿婆的事就交给了秦卫东。
“好。”
方黎拿着秦卫东给他的钱,去挂号的地方找,他刚走,方奶奶就急着叫:“小伍、小伍。。!”
秦卫东蹲着,抓着方奶奶的手,等方奶奶的眼神跟着方黎找不到了,急着叫得不停,秦卫东终于出声:“阿婆,他不是小伍,他是方黎。”
方奶奶糊涂了,她摇着头:“他是小伍,我的乖小伍。。。乖小伍长大了,知道心疼阿婆。。。”
秦卫东看着方奶奶,再次地说:“阿婆,您糊涂了,他是方黎,心疼您的孙子是方黎。”
秦卫东把方黎这两个字咬的很重,很清,不容许被混淆的,他话音儿刚落,头顶就被挂号回来的方黎用力地打了一下:“干嘛和阿婆计较这个啊!阿婆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呗!”
方黎打得用力,走廊上还有从别的镇上赶来看病的人,听见动静,有几个妇女往这边看,秦卫东和方黎看着像兄弟,只是少能瞧见弟弟敢这么直接上手打哥哥脑袋的。
秦卫东回头瞪了他一眼。
方黎丝毫不怕:“瞪我干嘛?难道打你还要分地方?阿婆走不动了,你赶紧把阿婆背起来,内科在二楼呢。”
秦卫东没说话,把阿婆背起来了。
方奶奶在秦卫东背上,还要抓着方黎的手:“乖小伍回来了。。。”
方黎也笑:“是呀,回来了,走,带阿婆去看看大夫,阿婆的身体就好啦。。。”
诊室里,大夫看了片子说:“这个是矽肺,晚期了。”
像方奶奶这样的病,医院每天来看诊的人都有很多,矽肺没有特效药,治疗只能缓解痛苦,不能逆转,最好的医疗手段是换肺,但手术费用至少要四十万,人民医院开了这么多年,还没遇到一个病人要换的。
方黎问:“大夫,换肺是不是要去市里的大医院?”
医生有些诧异,抬头:“小伙子,你的孝心我理解,但我说实话,你奶奶这个年纪,不说等合适的肺源就遥遥无期,就算等到了,她的身体也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手术了。”
方黎又问:“大夫,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