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早已不是朝气蓬勃精力旺盛的少年人了。
就如松脂经由岁月的沉淀而凝聚的琥珀,伴随着崔迎之生命的年轮一圈圈加厚,锐意与朝气都被尽数封存,后来者只能从中窥得过往未尽的风华,却再也无法真正触及也无缘亲眼见证。
虽说事实并非如此,但现在的崔迎之在绝大多数与她并不相熟的人眼里,完全就是个脾性随和好说话甚至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她并不在乎,更无意令人改观。
这样凡庸的,普遍的,平淡得毫无记忆点的印象,正是她所期待的。
崔迎之想:再怎么样屈慈从前在外的身份都是屈家的养子,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得给屈家那老东西几分面子,一般情况下屈慈应该不会受什么冷遇才对。
所以屈慈才会有这么个反应。
不同于她的习惯淡然,屈慈受不得这委屈。
可现实似乎与她的预想并不相符。
屈慈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我见惯了。”
狗眼看人,怙恃凌弱,在屈家甚至只能算得上是苟且偷生的必需品。
屈家的牛鬼蛇神,没有哪一个不是利字当前。比这更为丑恶,阴毒,令人作呕的事情,他见过不知多少。
于泥泞中倾轧,又怎会有清白之身。
屈家的人是这样。
他也是。
可尽管他已然见惯,已然受够,已然诸恶做尽。
尽管崔迎之本人并不在意。
他还是没法无视那掌柜的行径。
或许多年积压心底的负面情绪在过了段短暂的安稳日子后终于忍不住松动流泄。
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回和从前不一样,被轻视,被打压,被欺侮的对象不再只是单单他一人。
这一回崔迎之也是被针对的一员。
她明明应该是山间的风,凌空的雪,无人堪品评。
崔迎之不知是否是听出这短短四字背后积聚的复杂情绪,她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转移了话题:“屈慈,那附近哪里还有成衣铺或者裁缝铺呀?”
衣服总不能不买。
屈慈思索片刻:“前面应该还有几家……刚刚那块料子你喜欢吗?”
“你要是喜欢,我明日再去买来。”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那掌柜?若是回头去买,还不知要怎么被人在暗中编排。”崔迎之边走边回头望他。
屈慈已然从低落情绪里缓了过来,无所谓道:“编排就编排了。衣服穿在你身上,同我不喜欢那掌柜有什么干系。”
崔迎之噙着笑,回过头不再看他:“不必了,我也没有很喜欢那块料子。”
那块料子根本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