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结婚的那天,春雨绵绵下了一个晚上,到早上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是周末,我带时颜到预约主治医生那里复诊,林昭已经好几天没出现,又抽不出时间去找他,那件事就那么拖着。
回到住宿小区已经是中午十一点,路上顺便到附近超市买了些食材,时颜抱着他新买的玩具跑在前面,出地下车库之前把他叫回来穿上雨衣再撑开伞。
一手要紧紧抓住时颜不让他再跑淋到雨,一手要抱住满满的购物袋以及撑伞,连路都看不到。
“呜哇————新郎——云——你看,是新郎。”时颜突然欢呼起来挣脱我的手跑进雨中,我抬起撑得过低的雨伞。
果然,穆青的花车停在樱花小路尽头,雨中大片大片落花凋落,绯色花瓣在那不长的鹅卵石小路上厚厚铺满一层,时颜张开手欢快飞奔过去,身上的雨衣在他扔掉手里玩具的同时脱落。
身穿白色西装的穆青站在伞下,见时颜跑过去淡淡一笑后转身坐回轿车。
看到车发动离去后时颜仍紧追不舍,我不得不把手里的东西暂时交给守在门口的保安陆明追出去。
路上不断飘来花车顶被雨打散的玫瑰花瓣,雨不大,朦朦胧胧的,却遮掩视线看不清前方。
时颜一直追在那辆车后我怎么也抓不住他。
到十字路口时穆青的车停下,时颜横穿马路冲过去,满脸的单纯笑容,他只是在追逐那美丽的花车还是——
另一辆车从另一侧转弯过来时,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颜如同雨中的蝴蝶拖着那双被淋湿的翅膀艰难地艰难地扑向面前那梦幻般的白色轿车——
“嘟嘟————嘟嘟——嘟——嘟————”
“噶——!!!”
“砰!”
车头撞上路边安全栏的声音振聋发聩。
拨开人群颤抖着走过去——
那一刻世界安静得如同所有的声音被一瞬间吞噬,只剩下绵绵不绝的雨,时颜仰面倒在马路中央,脸上数片自雨中飞来的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
我已经没有力气走到他身边。
时颜,你上辈子一定做过很多很多错事,这一辈子老天爷才要这样这样的惩罚你。
声音再次回到世界时,我听到穆青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时颜,失去你,我和穆青的世界今后要如何完整,今后的生活要如何进行下去?
后面的事情在记忆中变得很模糊,救护车,急诊室,手术室,安静的加护病房,玻璃后面安静躺着的时颜都变得遥远模糊。
我的心在辗转疼痛中不断流出鲜血,我的灵魂在无声呐喊中痛哭流涕,我的身体在茫茫人海中麻木行走。
上帝,请求你,请求你护佑伤痕累累的我们,护佑如此弱小痛苦不堪的我们。
睁开眼,梦中窒息般的疼痛终于得以缓解,拿开头顶的热毛巾,起身。
“孟云州,你醒了?别动,就那样躺着。”林昭进屋来强行将我按回床上。
我不明所以看他,问:“我怎么会在家里,对了,医院,时颜!”要再次起身。
林昭抓住我的肩膀摁住,“你在昏倒在医院,医生说是精力憔悴所致,好好躺下休息。”
我再次伸手推他,“我没关系,得赶快回医院,时颜他——”
“求你!”林昭一把抱住起身的我大声哀求,“求你,不要这个样子。孟云州,你还有我,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时颜,他有穆青,穆青会守着他。”
“不——”
“求你——孟云州,给我一个机会。”林昭扣紧我的肩胛不肯松手,“时颜一定不会有事的。有你这么诚心执意的为他祈祷,他一定会好起来的。”滚烫的液体滑进颈窝。
我稍稍平静下来,半个月来不眠不休守在加护病房外,穆青也一样,寸步不离,精神上他已经完全崩溃,如果不是时颜还躺在病房,可能现在他已经自杀。
伸出手抱住林昭,我终于放肆的让自己颤抖,不停止的痉挛般地颤抖起来,我哭不出来,但是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恐惧失去’这样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