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侧头,对上他的目光,又道:“臣非礼部官员,本不知舆服之例。“但是”,她伸手拿过那根方团金带,轻道:“臣不过四品之官,安得用此金带?祭服繁章皆为三品以上重臣能有,臣又怎敢服此华贵章衣?至于犀簪诸物,亦非臣可享之制,还望殿下三思。”
他一扬眉,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根灿目金带,双掌将其微微一曲,低头看了眼她的身子,然后伸手将它缓缓环过她的腰,左右打量了下,道:“正好。”
她冷不丁被他这样一碰,面庞霎时泛潮。他长指轻捏金带两端,不与她系,就只这样借力箍着她的腰,令她挪动不得。
他眼中逐渐微灼,“不觉得好看?”
她顿时心乱如麻,一触上他这样的目光,便再也强作不了正色,身欲朝后退,可腰间金带却被他猛地一抽,整个人差点跌过去贴上他的身子。她费力站稳,抬眸看他,脸上微微存怒,“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他无视她的眼神,只峻色道:“我问你话,你岂敢不答?”
她抑怒,仰脸道:“好看。”
他力道稍松,“我赐你的,你岂敢不要?”
她便摇头,“不敢。”
目光一斜,又看向案上那数件衣裙裳裾。青衮生凛,紫衣绵柔,阔袖细绶绕在一起,相映成辉。
心里面却似凝了个疙瘩。既是问不出他究竟何意,便顿觉身临悬渊,满腔沸血皆被渊谷寒风吹成了冰。进不得退不成,也不知自己往后究竟该如何是好。
原只想能望着他更久一点,能离他更近一些,可如今得了他一丝温情,便想要得到更多。
一切作为不过都是因为她恋着他。
纵使被旁人所误所谬所攻诘,她亦可云淡风轻以处之。
可他这种无所顾忌的擢拔封赐,却让她觉得心中没底。
车驾宅院尚可是为护她周全而赐,逾例擢她为右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亦可称是因王奇一案有功,可如今他竟连登基大典的前导官都要她来担,这究竟是何居心?
是见她于朝中无畏无惧、此番连东党旧臣都下得了狠手,所以更要推她上位、借她奸佞已成之名来替他清障扫碍么?
她收回目光,默默一叹,“殿下明知臣之心意,却要使这种种手段让臣以为殿下对臣好,是想要臣将来纵是一死亦不怨究殿下么?”
他的身子明显轻震,脸色遽暗。
她又道:“臣曾说过——臣之心愿,惟殿下之愿耳。殿下既知臣的心意,便不该对臣如此之好,徒令臣生就不该有的期冀奢望。不论殿下想要臣做什么,臣皆肯为,可臣唯独不愿殿下骗臣。”
腰间金带一滑,他松了手。
她不待他开口便往后侧方退去,垂首道:“殿下要臣做大典上的前导官,臣便担此一缺。殿下要臣服这繁章衮冕,臣便服之。殿下将来若要臣背负千古骂名,臣便是一死亦甘愿。”
身前男人无声而立。
她躬身而退,待走至殿门前才转头,抬手推门时却听他沉声唤她道:“孟廷辉。”
手指陡颤,她假作没听见,直直推门欲出。
他却蓦然怒喝:“你放肆!”
她耳鼓轻震,心头小惊,听出他这一声中带了多大的怒气,当下不敢再走,只蹙眉收手,可还没等她回身,肩头就觉猛地一痛,整个人被他攥着转了过去。
他的动作如此之快,她只有怔神的份儿。
抬眼就见他寒石一般的脸,眸中尽是怒意。
半晌,她才垂眼,轻道:“臣放肆,但由殿下责罚。”正欲低头,下巴也猛地一痛,被他三指狠狠捏住,动不得。
他眸光如刃,直劈进她眼底,“孟廷辉,你的命就那么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