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竖过来一道人影,不偏不倚地将窗口堵住。
她皱皱眉,一下子警醒,睁眼时听见耳边传来放肆的大笑声:“担心你病没好才过来瞧瞧,没料到你却是在睡大觉!……孟廷辉,你看我的时候脸能不能不要这么臭……啊?”
头顶上探下来一只手,想要摸她的额头,却被她一掌隔开。
严馥之悻悻地收手,左右打量了下屋子:“一个人住在这儿,真病死了也没人晓得!嘁,我也是自找不痛快……”
孟廷辉直起身子,“啪”地合上了眼前桌上摊着的书,然后起来便往外走。
严馥之跟在她后面,不甘心地叫:“我说,夫子一会儿要考课业,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这是要去哪儿,睡觉睡得路都不认识了?”
她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严大小姐,与其跟着我,不如回去多看看书,州试开考在即,你这样……”
严馥之跑过来打断她:“看什么书?考什么试?我爹才不在乎我能不能考中呢,他给我留了一个酒楼外加两个脂粉铺子,待我从女学出来后便去帮他打理家业……我要那破功名作甚么?”
她听后顿足,微笑:“既然如此,那严大小姐更别跟着我了。俗话说的好,道不同不相为谋……”
严馥之绕到她身前,笑眯眯道:“你们书读得好的人就是这样,总假模假样的……你读书读得都要把自己读死了,想必最看重的就是这州试了,今日倒为何不去听夫子讲业?”
孟廷辉闭了闭眼,转身朝向太阳:“我何苦浪费时间听他讲那些我早已明白的东西。”说罢迈步就走。
严馥之在她身后拍手笑道:“孟廷辉,我就喜欢你这傲慢无礼的死样!旁人见了我亲近都还来不及,偏你把谁都不放在眼中!女子有这样的性情,真少见!”
孟廷辉默然,嘴角抽搐了一下,正想快步往前走,胳膊却被严馥之一把拽住。
严馥之拉着她直往西门走去,兴高采烈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憋在屋子里读书读累了,想出来透透气,不如去我家的酒楼,我请你喝酒,喝好酒!”
孟廷辉挣了两下却挣不过她,脸色不由僵了去:“严馥之,你放手。大白天的去酒楼喝酒,成何体统?”
严馥之不仅不放,反而将她拉得更紧:“呦,原来你孟廷辉还讲体统啊?上回是谁光明正大地给大家讲那本《且妄言》上的春词艳曲儿的?你还讲体统!”
孟廷辉脸色愈发黑了,却不再挣脱,只是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口中低声道:“你不要这般大呼小叫的,我跟你去便是。”
严馥之得意地笑出声来,脚下步子更快,冲她挤了挤眼睛:“这才对嘛。”
章二 皇太子(中)
严家的博风楼今日比往常要安静许多。
楼外彩旗高高飘扬,酒茶大长灯笼红得刺目,抬眼望去看不见二楼有客,可一楼大堂却是人满为患,甚至还有站着等座的人,让人见了只觉怪异。
严馥之一只脚刚踏过博风楼的门槛,跑堂的便弯腰迎了上来:“大小姐。”说着,偷瞥了一眼旁边素衣布裙的孟廷辉,脸上笑意淡了些:“大小姐带朋友来,也不提前和小的们说一声……”
严馥之不管,只拉了孟廷辉往二楼去:“今日倒奇了,二楼怎么没客声?”
跑堂的急急忙地上前拦道:“大小姐不知,今日来了几个贵客,把二楼整个儿都包了下来。您瞧瞧这大堂里的人,有钱的还少吗?可有钱的也上不去啊……大小姐您看您要不晚些时候再……”
严馥之眼睛一斜,冷笑道:“我回我自个儿家来喝口酒还得排队候着了不成?”
跑堂的一脑门子的汗,知道她的性子,因是更加不敢拦挡,眼睁睁地看着她拉着人上了楼,终是一跺脚,回身去禀大堂掌柜的。
严馥之一拉一扯地拽着孟廷辉上了楼,口中嘀咕道:“黑着张脸做什么?你是不知道,来博风楼喝酒吃饭的人图的就是这二楼窗口的风景!不然还来……”
她只顾回头说话,不防楼梯口处忽然斜伸过来一只胳膊,挡了她二人的去路,当下不由顿住,皱眉抬眼。
“我家公子今日将这二楼全包下了,还请姑娘到楼下坐坐。”说话的人身形高大,长臂搭在楼梯扶手上,面无表情道。
严馥之扫了他一眼,微微怒道:“看这身上的衣料,倒也真有几个钱。只是你家公子知不知道,此时他是坐在谁家的地盘上?”
男人冷着一张脸,不再开口,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直看向下面。
孟廷辉在后微微扬唇,心知严馥之极好面子,如今被一个下人这样忽视,怎会咽得下这口气,便抱了看好戏的心思向旁倚去。
果然,严馥之气得脸红,指着那人便道:“我倒是问你话呢!”
男人仍是不吭气,可临街大开的窗口那边却传来男子清亮的笑声——
“谁家的地盘?自然是我大平王朝皇帝陛下的地盘了。”
孟廷辉听见这话,不禁挑眉侧身,朝那边望过去。
一个年轻男子正倚坐在窗边,一条腿闲翘在窗沿上,手里拿着把墨黑色的折扇,悠悠地摇晃着,身上淡青色的锦袍下摆被风吹得忽上忽下,配上他那张笑得花一样的脸,倒真是有春来之感。
严馥之没料到那人会说这话,噎了半天才回头,对着孟廷辉冷笑道:“初春仍寒,却有人没脑子似的在扇扇子,扇得这儿冷风嗖嗖的。我倒不稀罕这儿了,走,我们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