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洛琳看着他的手指抚摸在纸页上,他的眼睛逐字阅读着手指滑过的字句,嘴巴则轻轻的喃喃念着她听不懂的中文。
他真的很认真。
认真到让她感觉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她静静的退出凹室,决定稍晚再来。
第090章 马琪的日记(下)
1851年11月20日
晴
我离开家乡已经有半年之久,原初并不以为思乡辛苦,后来随着时间日渐流逝,才发现思乡病日益严重。
麦肯看着我的精神一日日的萎靡下去,他非常心疼,却无计可施。我们都以为爱情可以克服文化上的阻碍,克服种族上的差异,克服东西方观念上的鸿沟。但是,对于他眼前所挚爱的我,思乡病日益严重,他和我都束手无策。
麦肯不只一次对我说,早知道我离开中国,会像朵离水的花儿,濒临枯萎死亡的威胁,那么他宁可饱受爱情思念之苦,也不会将我带离中国。
我说,亲爱的,我们都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考验在等着我们,与其独自面对,还不如两人一起面对它,不是吗?
1851年12月25日
阴
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节,麦肯家族的成员几乎全员团聚在一起。晚上,我们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身为女主人的我,即便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仍旧打起精神来将舞会办得有声有色。
我不能丢麦肯的脸面,不可让他在众亲友面前被取笑,娶了个不知名的中国女孩。尽管他们歧视我的眼光,几度都令我想挖个地洞躲起来,不愿面对。但是,为了麦肯,我最爱的人儿,这些若有似无的羞辱,我必须一一忍受。
麦肯已经为我牺牲的够多了,身为长子的他,原本该继承父亲大人的爵衔和产业,因为我的缘故,他放弃继承。我们的爱,迫使他放弃了原本大好的前程。他失去了美国公使的职务,也失去继承家业的机会,我不能再让他连一点小小的尊严都受不住。
舞会当中,他不忍将我丢给他那群三姑六婆的女性亲友们,无奈社交礼仪的限定,主人家夫妇不得整晚待在彼此身边。因此,即使他再不安心,也只能让我随着女性宾客们,前往交谊厅,让我克尽女主人的职责。
果然,乔瑟琳姑妈首先发难,她声称我的晚宴服不合礼仪,因为我不该穿着代表初入社交界的处女所穿的白色礼服。
接着,流言蜚语开始像病毒般扩散,细细碎碎的传来传去,每把做工精致的扇子后面所遮盖的是一张张刻薄无比的嘴脸。我受不住这群婆婆妈妈们的攻击,头重脚轻的咚得一声不支晕倒在地。
醒来后,麦肯焦虑的脸,眼眶下方泛着憔悴的黑眼圈,他埋怨我为何绝口不提。一开始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是站在一旁的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怀孕了。
我怀孕了。
一时间,这个消息冲击了我,说不上来是喜还是悲,泪眼婆娑间,麦肯紧紧搂着我,要我放心,安心的把孩子生下来,其他都不重要。他说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哪怕他必须和所有人对抗到底。
我哭了,在麦肯的怀里啜泣着。为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也为了麦肯的真心真意。
我决定要勇敢走下去,为了麦肯,也为了我的孩子。
马洛琳仔细的读着丁强翻译出来的文稿,忍不住潸然落泪,为了她这位勇敢的先祖,也为了她成就爱情而远渡重洋的勇气。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心迅速抹去泪水,撇了一眼丁强,担心他看到自己意外脆弱的一面。
不料,丁强此刻早已经累得趴在方桌上睡去,他随身不离的眼镜放在一旁,除祛眼镜,马洛琳才发现这位教授的睡脸看来异常年轻。他的长睫毛又卷又翘,在眼眶下投射出扇形的影子,黑发的发尾微微的卷翘,让他更像个大男孩。
她失笑的摇摇头,看看时间已晚,得把他叫醒,好让他回客房去睡。
她推了推丁强的肩头,见他熟睡没反应,又再用力了点。
“丁教授,丁教授,醒醒。”
他还是没反应,显然经过白天一趟舟车劳顿,然后又马不停蹄的帮她翻译文件,着实也累着他了。
但是,放他继续在这里睡,她也不放心啊。
于是,马洛琳又试着推了推丁强的肩膀,后来,索性拿起手上的笔记本往他的背上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