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是杜雀山瞪大的牛眼和可以吞下两枚鸡蛋的嘴。
一片新叶悠悠飘转,落到地上。
吴邪受惊之后的反应也不像别的孩子,不哭闹,甚至连个气儿都不吭。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情绪,无助、恐惧,只有一个人知道。
瘦小的身体在怀里无声地发抖,两条手臂紧紧地巴住他脖子,面颊贴在颈侧,软软凉凉的。
张起灵单手托着他屁股,迟疑了一下,另一只手还是落在他的背上。
听到此处,吴邪脸上露出些许羞赧的神色。
自己身上发生的往事冷不防从他人口中听来,感觉十分奇异。
他抬眼偷看张起灵的表情,对方居然也在看他。黑亮的眼睛澄明依旧,仿佛能够看尽天下事,眼神却是专注温柔的。
吴邪被他看得心漏跳了半拍。
张起灵看的好像又不是他,而是一个旧时光的影子。
从那以后,吴邪似乎是认定了张起灵。
他有时停下来回个头,就能看到吴邪像只小鸭子迈开笨拙的脚步,嗒嗒嗒地跟上来,扯扯他的衣摆,对他笑一笑。
与预料的不同,吴邪非但不孤僻,还是个笑起来很温暖的小孩儿。
至少让他觉得温暖。
如果张起灵牵住他的小手,他会笑得更开。
张起灵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门,紊乱的脉象说明了一切,是极为罕见并注定早夭的三阴绝脉。
他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身边的小不点,吴邪正仰着脖子偷看他。
天道并不公允,这样无忧无虑,心地善良的孩子,却无法拥有完整的人生。
每天吴邪做完功课就会来找他。
吴邪喜欢趴在他的膝头午睡,有时会攥着他的手指。幼儿体温高,捂得暖烘烘的,就像抱了个暖炉。
逢年过节,京中都有灯会。
家里大人不许吴邪夜里出门,别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谈论时,他都钦羡不已。
今天的吴邪无精打采的,因为散学时他听见几个同窗弟子说,今夜集市有庙会看,闻名遐迩的彩戏团也会来。
小孩的心事都在脸上,张起灵知道他对那种热闹向往已久。他等着吴邪央求他带他去,可是不知是吴邪太懂事,还是从未敢这样奢望过,失落之余,那愁眉苦脸的小人竟忍着只字未提。
入了夜,吴邪例行喝了药,乖乖躺到了被窝里。
陈妈妈照看了一会,便掩门退了出去。
月如银盘,色正浓。
吴邪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推开窗户,趴在窗沿上,一脸落寞。
忽然眼前一亮,一盏兔子灯晃晃悠悠升起来,吴邪伸出手去截住,循着往下望去,正对上一对幽深的眼。
他激动地一下站了起来。
张起灵像只鹰那样飞进他的楼阁。
吴邪兴奋地要说话,被他轻轻掩住了嘴。他凑近,耳语了几句,吴邪双眼灵动地眨了眨,会意地点头,短短的手指竖起来贴在嘴巴上,冲他狡黠地笑了。
庙会热闹非凡。
张起灵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喧嚣的场合与他浑身不搭界。
他把吴邪驮在肩上,吴邪一手牵着兔子灯,一手举着小糖人,还在亢奋地不停扭动。左看右看,哪边都有趣,哪边都好玩,眼睛都不够用了。
夜空中忽然炸出一朵璀璨的花,张起灵环顾一番,最终选择带他飞上最高那间酒家的房顶。吴邪抱着他的脖子,盯着空中的烟花,看得眼都发直了。
脖子忽然有些湿热,风一吹凉飕飕的,张起灵侧目,只看到吴邪毛茸茸的头顶心。吴邪抱着他不撒手,也不肯抬头,更多温热的液体沿着脖子淌进领子里,一路滑到心口上。
吴邪总是笑呵呵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张起灵面前哭鼻子。不是委屈,不是伤心,不像普通孩子那样一哭就恨不得声嘶力竭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