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们在北方拿回来的东西罢?”
“当年玄奘法师西行天竺时,不也是带着佛舍利回来的。像这些各个教派中圣物,放在风沙这么大的地方很快就会坏掉。只能送去北京善加保护,才能不受战乱和风沙之苦!……不管他了,让职方司去处理。我们现在要将这块黑石头运回去!官家应该会很喜欢!”
第十九章 海啸
大宋洪武二十九年十月十一。 丁巳。【西元1154年8月16日】
对黑衣大食的战争已经结束,而天竺半岛上的战斗还在持续中。
此次西征,主要的目标是天竺半岛的东海岸,从人口到土地,从土地到财富,都是准备一口吞下去。这样的战争,自然也便时日绵长。
而对天竺半岛的西海岸,以及对黑衣大食的战前规划,却仅仅是破城劫掠人口和财富,并不打算占有土地和城市。之所以会这么规划,在明面上是为了防止天竺势弱,让大食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故而,攻打巴格达和圣地,让大食乱上一阵。反正以黑衣大食松散的政治结构来说,仅仅是国都和圣地被摧毁,并不会引起国家的崩溃。
不过这一切,已经与陆游无关。离开了已成废墟的亚丁港,他带着战利品直接启程返航。由于新型的船只和帆索的普及运用,这个时代的海船对季风的依赖已经逐渐消失。不论舰只何时启程,抵达目的地的航程仅仅是速度快慢的区别。
在船上,陆游。他确信,洪武天子肯定会喜欢他带回来的战利品。为了满足官家的爱好,太庙中的几百枚金漆头颅,已经多得快要组成八百罗汉的数量。物以稀为贵,越来越多的亡国之君的首级,已经不足以展现皇宋天子的荣光。但一个传播世界的大教派的圣物,却足以让天子之威更加辉煌。释迦牟尼真身舍利有八斛四斗,而新月教可以寻求得到的圣物却就这么一块。这便是一开始就订立对大食圣城长途奔袭计划的主因。
与圣物相伴,三个月的归程一晃而过。驶过海门,途经龙兴,陆游的座舰终于抵达天津前的最后一站——衢山。
东南最大的港口,是让无数人叹为观止的繁盛之岛。可当陆游站在座舰船头,举起望远镜远眺着衢山。却只见着衢山港中一片萧条,商港中的船只比起早年足足少了一半。搬运工们无所事事的坐在栈桥上,而从来都不见停歇的货运马车,甚至有几辆就停在轨道上。这就像被一场海啸横扫全岛,最后剩下来的残迹,便是如今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下船后,陆游拉来了在衢山港中任职的同学沈洛。
沈洛苦笑着摇着头:“还能怎么回事?大食完蛋了,天竺也灭了,少了这两家大买主,江南的丝绸、瓷器和银镜工坊,一下倒闭了近半……”
“这不可能?!”陆游的惊讶更甚,“对西方海贸的税入一年才三百万贯,还不到天下财税年入的百分之三。这么点损失,怎么可能会让衢山变成这般模样!?”
“可事实就摆在务观你眼前。税入再少,但关系的百姓可不少。现如今,整个江南的工坊、钱庄都毁掉了!”
大食和天竺诸国是大宋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在开战之前当然会计算失去这些客户所带来的损失。不过宋代的海贸根本比不上另一个世界的后世。此时的基督教欧洲贫穷落后而且愚昧,而穆斯林们的购买力也是有限度的。大宋对西方海外贸易的交易量扩大到一定程度,就再也提升不上去。无他,因为西方的消费者根本没有足够的能用来购买丝绸、瓷器等中国特产的硬通货。而西方的能反输回来的商品也是寥寥可数,根本不可能像另一个世界几百年后,有几千万、几亿两的墨西哥白银输入国内。
大宋如今的财政收入已经达到一年一亿贯,这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而不是前朝那般,将钱、粮、草、绢加在一起算出来的一万万,也不是另一个世界的南宋,用纸币交子堆出来的一万万。与高达一亿贯的总收入比起来,进出口税所占的比例并不算多。市舶司的收入也已经是以印花税和对藩国海贸的商税为主。三百万贯对外贸易带来的收益,已经不到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三。因此朝堂上支持对外贸易一派的声音很小,占得比例也少。在北京的朝堂上开始讨论远征动议时,根本没有多少反对的意见。因为这点损失,大宋完全能够承受得起。
但远征计划的制定者们都没有想到,三百万贯的税入减少仅仅是一根导火索,它引爆的是在江南存在已久的炸弹。
相对于财政收入的三百万贯,对应到民间的生产后,那就至少翻上七**倍——对外贸易的平均进出口税率是百分之十到十五——达到两三千万。这也代表着有大批工坊受到牵连。而丝绸和瓷器的价格。也有了一个明显的低落,尤其是期货和远期合约的价格同时暴跌,造成的后果极为严重。
那就是资金链断裂所引发的钱庄破产潮!
“其实这也是迟早的事。天下的工坊越来越多,市面上上品丝绢和瓷器的价格比起三十年前,都降了一半还多。利润越来越小,而开工所需的资金却越来越多,各家工坊的资金链也是越来越紧张。现在大部分工坊都是kao着钱庄支持。在接到订单后,利用定金和通过向钱庄借钱来生产,等到收到余款再还给钱庄。很多时候,甚至可以不用去还,只要按时贴还利息就可以应付过去。不过这样做,就让江南钱庄和工坊紧紧的绑在一起,只要市面上有些微波动,那就是鸡飞蛋打的下场。”
沈洛对着陆游侃侃而谈。陆游看着听到这个旧日同学的眼神是越来越的惊讶,不过他惊讶的目标换到了另一件事上,在学校中并不起眼的沈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深悉财计之事,“殷扬,这是你想出来的?!”
“怎么可能?这段时间海事商报上都说得很清楚了。我只是复述而已!”沈洛摇摇头,继续向陆游解释着如今这场引发江南动荡的乱局的起因:
“自从楮币局和三大钱庄建立以来,朝廷从未有禁止地方上富户自行成立各色钱庄。三大钱庄是官方指定的开户所,各级地方衙门的税收和资金流动都要存入专门的账户中。因为拥有着政府账户的存在,三大钱庄对于小额的信贷并不放在心上,只顾着抓大放小。
所以除了一些有关系的大工坊以外,江南许许多多小工坊的流动资金周转,都是依kao着无数地方私人钱庄来支持。几十家与海贸关系密切的小作坊的失败,拖累了与他们有来往的几家钱庄,而几家地方钱庄的倒闭风波,却引发了席卷整个江南的恐慌。大批储户争先挤兑,使得本来财计优良的钱庄也跟着倒闭,进而影响到其他的工坊。造成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使得江南变成如今的模样!”
“秦王如今形势不妙啊!”沈洛阴冷的语气让陆游手脚冰冷,“万里之外就算有再大的胜利,也根本掩盖不了近在眼前的金融风暴……”
沈洛没在说下去,才智过人的陆游已经心领神会。现在江南所有受到金融风暴波及的百姓,都会将仇视的目光对上提议远征的宁易身上,而站在宁易背后,得享军方人心的秦王,当然也别想逃拖干系。
陆游眉头紧锁,脸色泛白:“江南安危事关国本,难道朝堂上就没有什么应对措施?!”
“怎么没有!就在半个月前,政事堂颁布了《银行法》,确立准备金制度。”
“银行法?准备金?”
“从今以后,为了防止钱庄倒闭后,让储户血本无归,钱庄不得将所有的储蓄金都拿出去放贷,要交给楮币局一部分作为以往万一的准备金。不过这不是强制措施,而是让各家钱庄自愿。在楮币局的金库中存入三成以上存款作为准备金的钱庄可以改名做银行,而没有上缴准备金或数量不足的钱庄,依然只能称作钱庄。”沈洛详细解释着,“这样一来。如果银行破产倒闭,还能保证储户收回三成的存款,再加上银行原有资产的残余,储户一般都能保住一半的存款。而没有准备金的钱庄,那就说不准了。”
“这算什么应对?!现在最重要的是灭火,不是以防将来。”陆游的见识让他一眼看透了《银行法》的真意,“楮币局的金库,一直都是三大钱庄的资金存放处,只要改挂个牌子,就能变成银行。但那些私人钱庄,可是要将三成的身家放到楮币局手上。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而这么做只会引发更多的恐慌,让江南的钱庄倒闭风潮,扩散到大宋各地!想不到楮币局不智如此!”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