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放在御桌上的一摞奏章也紧跟前者的命运,扫落在地。
“一派胡言!!!”
嘶声力竭的叫喊中,沉重的黑檀御桌被一脚踹翻,价值万金的御用砚台、镇纸、笔架、笔洗,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平日风流儒雅、极注意个人形象的道君皇帝,今日却是极少有的大发雷霆。
他铁青着脸色,踢翻了御桌却还不解气。挥手又把一旁的玻璃宫灯灯架推到。只是一不注意,袖口却被灯架勾住。赵佶用力一扯,灯架砰的倒地,但青色隐龙纹的便服却登时被扯坏了半条袖子。
“尚衣局是谁在管?!”赵佶举着半拉袖子大喝。“就给朕穿这种衣服!?”
梁师成今日不当值。李彦又出宫办事。没有了几个得宠地大宦官出头。在旁服侍地一众小黄门都噤若寒蝉。尽量把身子缩起来。唯恐被迁怒到头上。
赵佶狠狠瞪着殿中一群畏畏缩缩地小黄门。最后冷哼着一甩袖子。回到御座上。“着其南雄州编管!”
“遵……遵旨!”一个精明地小黄门领了旨跑了出去。得以逃出升天。而倒霉地尚衣局管勾官就这么被决定发配岭南。
道君皇帝气哼哼地坐在座位上。看着满地地狼藉。抬头又骂道:“站着那里作甚。还不过来收拾!”
小黄门们忙不迭地收拾起残局。赵佶地视线则毫无焦点地在殿中雕梁画柱间穿梭。看似茫然。却不时地咬牙切齿。
这半月来,他心情糟糕透顶,先是因为连续七天的暴雨。导致城内城外洪水泛滥。让他一夕数惊,最后不得不掘了河堤,通过五丈河来泄洪,方才保住了汴京城。
可是洪水退去,他的烦心事却远未结束。自西汉以来,天人感应之说深入人心。各种自然灾害在宋人眼里,都是上天对世人地警示。如这次京城水灾,其烈度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京城内外皆议论纷纷。
一开始。流言还只是说军器坊地兵士误杀了一条龙注,所以引发了水灾;但很快,流言就千变万化起来,有说道君皇帝倒行逆施,灭佛兴道。故而世尊天降此灾;也有说,朝中有奸臣当道,所以上天示警;甚至还有谣言说东南有圣人出、真龙现,真龙兴云布雨,方有此灾。
几天来,皇城司递上来的密奏,厚厚的有一尺多,里面皆是市井中流传的悖逆不道之言;而风闻奏事的御史们更是兴高采烈,抓住机会纷纷上书。那些个言官一向是怎么危言耸听。他们就怎么来。奏章满篇都是危言耸听的词句,仿佛下一刻。大宋就要亡国倾覆一般。
对于这些胡言乱语的文字,赵佶是憋着满肚子的怒气。都在心底酝酿。到了今天,起居郎李纲也递上了奏折,说什么此次水灾,立国百五十年来仅见,乃是都中阴气过重,要提防会有外寇和盗匪。
你一个小小的起居郎,把你地日课做好就够了,又不是宰辅大臣,这事轮到你多嘴?!赵佶暗怒着。其实李纲的奏折,比起前面几天皇城司和御史台送来的折子,不论从内容,还是从言辞上都宽和许多,但他上书时机却不对,刚好引爆了道君皇帝一直在心头阴阴燃烧着的怒火——这怒火并非仅仅三五日之功,而是近两年来一直在赵佶心中藏着。
这两年,东京城中的流言一天比一天闹得厉害——作为京城,国之重心,万官云集,多少人眼睛都盯着皇城中那片不大地地方,有点政治流言十分正常,并没什么好奇怪——但现在汴京城中的流言,却不是那么一点两点,过几天就烟消云散那么简单。
但凡宫里出个什么事或朝中有个什么举动,到第二天,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言就遍及东京城中的大街小巷。
蔡攸、李邦彦不过在宫宴上脱了上衣跳个舞,传到外面就成了宫闱;某日,他夸了郓王赵楷两句,宫城外便立刻就有了要另立太子的传言;宫中火起,那是他赵佶亲手放的;东南洪灾,那是他赵佶德政不修;就连几年前以帘钩自缢的崇恩皇太后刘氏——她是哲宗皇帝的皇后——也被拿出来说事,宫外的流言口口声声说崇恩太后之死,是因为她不堪受辱,愤而自尽。
皇天在上!他赵佶就算没有官家这身份,光凭人物才学,何须动强?宫中佳丽成百上千,他又怎会对一个三十多岁地半老徐娘动心?
但汴京地官民们偏偏相信这种谣言,说他赵佶都能微服,凌逼人妻当然也能做得出,何况这也是家学渊源,不是有花蕊夫人和小周后的先例在吗?
想及此事,赵佶一肚子地恼火。从已被摆正的御桌上,拿起李纲地折子,先用朱笔驳了,又加了几笔,把那个不长眼的起居郎贬去了沙县监税。
放下朱笔,但心头怒火却依然未消。这时,殿外通传,尚书右丞张邦昌求见。
赵佶皱起眉,他来作甚?政府又出了什么事?前几日水灾,宰相、参政们日夜都在禁中值守,等现在洪水退去,便各自回府休沐,今日便只有张邦昌一人在政事堂中轮值。
“传!”想了一想。他说道。
张邦昌趋步上殿,在殿中叩拜之后,起身笑道:“陛下,大喜,大喜啊!”
“有甚喜事?”赵佶问。
张邦昌一拱手:“东海国主赵瑜具书上闻,但言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