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她再度睁眼,这时雨已经小多了,天边隐约透出淡青色。
姜小乙推开房门,雨天不用出操,外院也很安静。姜小乙往肖宗镜的房间看去,灯灭了,但门半开着。
姜小乙有些好奇,冒着雨快走了几步,躲到肖宗镜门口,偷偷往里看。
肖宗镜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桌上最显眼的两坛酒,还有零零碎碎一堆东西,她仔细看,有合欢铃、九子墨、五彩丝,还有一包风干发黑的槟榔果……旁边是几叠婴孩的裹身红布,和几双巴掌大小的鞋子。
她悄悄走进去,见肖宗镜身下压着几张旧纸。
“谁?”肖宗镜一动未动,单单问出一个字。
姜小乙肩膀一耸,道:“大人恕罪,小的见大人房门开着,怕有什么事……”
肖宗镜支起身子,他头发凌乱,左脸因为挤压,有一块红红的印子,双眼血丝密布。他呼吸沉重,痛苦地捂住脑袋,抱怨道:“头疼……”
姜小乙没想过肖宗镜还能有如此模样,她见地上还堆着两坛酒,担忧道:“大人,您喝多了,又没怎么休息,头肯定会疼。我去烧水帮你泡茶醒酒。”
肖宗镜仰着头转脖子,沉沉地嗯了一声。
姜小乙颠颠跑出去烧水泡茶,片刻后回来,肖宗镜已经清醒了,静静地看着面前桌上一张旧纸。
姜小乙将茶倒好,问道:“大人,您看什么呢?”
肖宗镜冲她勾勾手指。
“来。”
她走过去,肖宗镜将纸拿起来,道:“你听这个——‘灯前发尽千般愿,求得鸳侣落此间。从兹嘉礼成,红绳系。同心德,良缘缔。海枯石烂不相移。少时十指扣,老来白首依。相扶相偕,苦难欢喜。桃花灼,鸾俦结,此情精诚,可鉴天地……’”
这是敏娘与旬翰的婚书。
其实姜小乙没太听进内容,她光注意肖宗镜的声音了,他宿醉的嗓子有点沙哑,但是一字一句落在耳朵里,又沉又暖,好听极了。
念到还剩几句的时候,肖宗镜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停下了。
姜小乙看过去,发现他眼角红得厉害,满眼血丝。
姜小乙发自内心道:“大人,还是先喝点茶歇一歇吧。”
肖宗镜接过茶,并没有喝,低声问:“你说他们写下这婚书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姜小乙:“不知道,我没成过亲。”
肖宗镜:“我也没有。”姜小乙偏过眼看他。静了片刻,肖宗镜苦笑一声,道:“以前,我师父曾评价我俗不可耐,什么都看不破,挂心的皆是些过眼云烟,说得可真对。”
姜小乙:“大人的师父?是谁啊?”
肖宗镜:“我第一次见他时,问他名号,他自称糟老头子,没名没号。”
姜小乙道:“高人无名,江湖上好名的大都是蠢辈,这倒是真的。不过巧了,我师父也评价过我俗不可耐。”
肖宗镜看过来,姜小乙解释道:“俗话说,无苦不成道,自古的修道者都是以苦为师,以磨难为资。可我总是见硬就回,以前在山里的时候,我就经常偷偷跑去镇子里玩乐,我师父抓着我满山打,藤条都抽断好多根。”
肖宗镜:“你已出家为道籍了?”
姜小乙尴尬一笑。
“十万八千里,我连入门的吃素都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