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标记,诺德丁毫无意外地怀孕了。
这个喜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甚至高兴地抱着她转了个圈,说:我会让你成为贵妃,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之一。
诺德丁冷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嘲讽地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她知道,这份笑容和喜悦,不是为了她和她的孩子的。
雷克斯在医生团的严密保护照顾之下等到了诺德丁分娩那天。
当时在病房中的一扇屏风后面,帝国皇帝一动不动地等着他需要的药材的临世。而诺德丁在冰冷的病床上,在刺目的灯光下,对着一群面目模糊的医生张开了双腿。
我到底为什么是会遭遇这一切呢?
她的思绪飘散,一开始想到那间林中的木屋,年轻的沃尔多在正午的阳光下笑着和她求婚。后来又想起那名助手的脸,蜷曲的黑色头发,明亮的蓝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会害羞,带着雀斑的脸上浮现出被抓包的红晕,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大男孩特有的笑容。
他们在一起之后也想过拥有一个宝宝的。
“肯定要像你啊!”对方理直气壮地说,眼睛里透着骄傲,像翻腾的海潮,“诺德丁又漂亮又聪明,不管是什么性别的宝宝像你都会是一件大好事!”
诺德丁被他的爱淹没了,随着身体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的喉咙里发出咽呜,脑海中恋人干净的脸颊上逐渐染上鲜血。那双好看的蓝眼睛渐渐失去光彩,最终所有关于恋人的色调明亮的记忆画面刹那间四分五裂。
她绝望地痛哭出声,隆起的肚皮扁平下去,孩子出生了。
甚至没有人第一时间去注意这个孩子是死是活。
医生激动万分地取走了她和孩子相连的脐带,屏风之后传出痛快的笑声。孩子自己哭了起来,有人和皇帝陛下说,是一位健康的男婴。
笑声停止了。
诺德丁双目空洞地盯着头顶刺目的灯光,心想,是啊。
一位健健康康的皇子,日后说不定还会很有才能。
等她成了贵妃,这名皇子的地位就仅在雷克斯之下,曾经深受皇位之争威胁的皇帝陛下,怎么能够不担心……
诺德丁面上的泪水干涸了,凝固在她因为用力而聚集起红晕的双颊上。她整张脸都是苍白的,唯有颧骨上两块突兀的红,好像生生烙在白纸上的红斑,显出一种病态的诡谲。
纤细颤抖的手指探入自己的腿。间,她将那个刚刚临世的孩子捧了出来,在婴儿尖锐的哭声里,给予他自己身为母亲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拥抱。
她掐死了他。
皇帝陛下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面带淡淡笑容的诺德丁,和她怀里的死婴。
婴儿脖颈上还留着鲜明的掐痕,但所有人都对此视而不见。医生宣告这个孩子先天不足而亡,皇帝扶着诺德丁的肩,说她辛苦了。
这是他们继那场认错人的婚约后的又一次心照不宣。
诺德丁风风光光当上了贵妃,作为补偿,皇帝为她开放了皇家实验室的一切权限,甚至允许她在自己的宫殿里建立一个小型的实验室。
一个没有孩子,没有爱人,只沉迷于研究的Omega能做什么呢?
皇帝唯一需要担心只有自己的人身安危,他是否会迎来对方孤注一掷的报复。
但诺德丁已经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投诚,成为贵妃后也从不主动接近他,他们同处皇宫却几乎没有了一切交流。
皇帝更相信对方现在心如死灰,唯一的牵挂只有一份理想。
范亚在皇帝顺利取得脐带血之后就被告知了这件事,她对妹妹满心愧疚,不仅同意妹妹被封为贵妃,看着完成细胞重塑后一天比一天健康的儿子,和泡在实验室里形单影只的诺德丁,甚至劝皇帝多去诺德丁那里留宿。
沃尔多陛下一半心怀愧疚,一半出于试探。他警惕地接近她,主动同她亲近,而诺德丁不迎合不拒绝,以疏离的姿态尽了贵妃的义务。
她宫殿里的实验室皇帝也亲自去过,实际上,在诺德丁成为贵妃头几年,她做的任何事都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监视。
这监视持续了三年,直到贵妃意外怀孕生出缇丽,小公主被捧在医生的手心里,小小一团,眼睛也睁不开,抓紧了沃尔多抚摸她脸蛋的一根手指。
皇帝陛下一颗铁石般坚硬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软化了,之后,警惕被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愧怍覆盖。他撤销了对贵妃的监视,不去插手诺德丁的实验,对她的亲近也带上了真心。
诺德丁似乎也开始回应他的真心,虚假微笑着的贵妃逐渐变回了木屋里那个有温柔嗓音的Omega。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是皇帝陛下一步步沦陷于愧疚的假象。
——“在我躺在病床上,在灯光下袒。露身体,把自己的一切打开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