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那些捕快亦是脚步迟疑。
三法司衙门,和正规的衙役还是有所不同,虽然是由三法司共同组建,本质上,却也算是江湖的一份子,是江湖上的“白道”。
此刻,身处在这些江湖人中,仿佛被他们那无形的怒气所包围,杨鲲等,一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莫大平却是依旧大声笑道:“天子脚下?昊京才是天子脚下,狗皇帝要是有用,那就带着大家杀回中原,驱逐蛮夷,重新夺回昊京,让万里江山全都在天子脚下,天下好汉自然听其差遣。但这狗皇帝做了什么?察割一来,就只敢往南跑。是谁帮他击败蛮军?是谁替他守住这半壁江山?如今这半壁江山坐稳了,却跟祸害中原的蛮胡勾结,想要杀有功之臣……狗!皇!帝!”
那愤怒而又豪迈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船,仿佛要卷起波涛、掀飞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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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傍晚时,皇宫偏殿,宋弘勐然站起,又惊又怒。
吕豫浩立在阶下,脸色却也颇为难看。如今,整个临安城都在流传着一个传言……天子与他,已在私底下与蛮军使臣进行和谈,和谈的条件之一,就是临安君臣向蛮军保证,绝不让宁江活着。
这个消息,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宋弘与吕豫浩,一开始都未觉察,于是,今日的朝会,就像是在印证着这个传言,立时间,便让人心浮动起来。
群臣人心惶惶,虽然许多人都已经看出,天子与吕相有心对付宁江。然而,一个人功高震主,引起天子猜度,最终下场凄凉,虽然让人叹息,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是向杀我子民、夺我土地的敌人卑躬屈膝,甚至不惜为此杀害己方的功臣,那就是另一回事。
而民间的老百姓,又将如何看待天子,看待朝廷?更不用说,江湖上的武者,以及大量集结在尊华抗蛮这一大义名分下的有志之士,朝廷的威望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这简直就是在逼着众人造反。
“为什么会泄、泄……”
“陛下。”吕豫浩赶紧道。
宋弘顿了顿,抬起的手轻轻的颤动着,过了好一会,才平缓下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是先有了今朝的朝议,再传出这样的风声,那还有办法以流言蜚语为名强压下去。然而,先在民间出现这种传闻,再出现今日的朝会,反而像是在坐实它一般,性质一下子变得完全不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出现在临安城,这个时候,不要说找借口杀宁江,哪怕宁江只是自已一不小心喝水呛死,他们君臣也会马上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不管私底下是怎样的举动,半壁江山尽入蛮族之手,北复中原依旧是朝廷高喊的口号,向蛮夷妥协而杀功臣的罪名,他们承担不起,也不能承担。
宋弘坐回龙椅,就这般呆了好半晌,才道:“现在……该如何做?”
吕豫浩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向宁江示以朝廷恩宠……以向天下证明绝无此事。”
宋弘继续沉默,最终,他又慢慢的站了起来,侧身踱了几步:“关于宁江之事……朕昨日就已经表态过,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有功的。今日朝会,一些爱卿未能分辨是非,误信谗言……朕也都是在为他辩解的。所谓的,与蛮军……蛮胡勾结,暗中想要和谈的事,根本是不存在的。”
侧身指了指阶下的吕豫浩:“根本是不存在的……要让百姓知道,这根本是不存在的。蛮夷掠我土地,杀我子民,朕志在匡扶社稷,救亡图存,北方大量的华夏子民依旧在水深火热之中,挥师北上,北定中原,是朕的志向……要让大家知道。”
吕豫浩拜道:“陛下圣明,天佑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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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那华美的后园中,剑气在桃枝间飞舞,时而犹如羿射九日,时而犹如落花缤纷。连着下了许多天的雨,昨晚更是下了一夜,今日却是难得的天晴。此刻,虽已到了黄昏,金黄色的阳光从西方铺来,朵朵云霞染成了嫣红,与枝上的花朵交相辉映,让花间舞剑的女孩,更显多姿多彩。
另一边的远处,坐在假山边吃着点心的宝桐与皇甫鹭,却是在说说笑笑,指指点点。
练完剑的女孩跑了过去,把她们快要吃完的点心抢了一些过来,过程中,自不免如往常一般打打闹闹。
其后,三个女孩一同到已经倒好热水的泉池中洗澡,水花乱溅,春色难掩,扑扑腾腾的折腾了许久,知道珍妃没好气的进来,让她们别再洗了,快些儿穿衣起身。
晚上时,三个女孩便又睡在一起,聊天中,自也如同往常一般,无法避免的聊到了某个青年。
宝桐公主说道:“你们两个放心好了,那都是外人瞎传,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
此刻,暗地里的流言,竟连公主府中也已知晓,而白日里朝会时发生的事,只要有心人就能证实。此时此刻,红蝶的心中一阵担心。
宝桐公主的心中同样也在打着鼓,却只能一力保证,父皇根本不可能会那样做。
红蝶心知,宝桐从小与她一般,住在昊京皇宫,对她的父亲,其实也没有太多了解,更何况,这些事也不是她们能够插手得了的,自也没有再问这事。
与此同时,她的心中也被另一件事紧紧的填满,那就是……他要来临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