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县城中的其中一座豪宅里,住着一对老夫妇,周围的人,习惯上将他们唤作老何与何妈。
这老何与何妈,原本只是宁府中并不如何为人看重的苍头和老婆子,那时,宁府的少爷刚刚服完父丧,行冠礼时,竟被族中的堂叔陷害,眼看着,不但继承不了产业,甚至马上就要问罪入狱。府中的其他人全都忙着讨好“新族长”,唯有何妈,看府中的姑娘可怜,始终陪在姑娘的身边,安慰着姑娘。
却未想到,没过多久,少爷竟夺回了族长之位,其后,虽然也有不少人赶来巴结,少年与姑娘却只将他们夫妇二人留在身边服侍。
因为继承了家业,少爷变成了“老爷”,大半年后,便带着姑娘,入京赶考,老何与何妈因为年岁已老,也就未跟着少爷和姑娘北上,只是留在家中看家。再后来,连中三元,辞官还乡的老爷又回来过一趟,在家中并没有待多久,便又带着姑娘离开了。
老爷出事后,被宁氏的各家联手从族中除名,原本属于老爷的田产,也都以族规的名义夺走。只留下了这一处宅府,原本也几乎被夺,只是不知因何原因,想要将老夫妇从府中赶走的人,尽皆出事,便连仗着威风,刁难老夫妇的新家主,竟也无端端被人在半夜从家中抓出痛揍了一顿,扔到河中,差点淹死。
后来,京城沦陷,新天子在临安登基,整个铜州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北方的豪门世家,纷纷南逃,各种争权夺利。这对老夫妇,却也始终守着这座宅府。
期间,曾有新上任的知府,不知深浅,看中了这个宝地,方自寻上门来,当天晚上,床头就插着一支飞刀,陪他睡的小妾吓得疯了。
又有来历不明的道者,前来拜访二老,并为二老诊脉练丹。服下他所炼制的丹药后,年轻时常年劳累,老来逐渐体弱的二老,竟是脸色红润,黑发复生。
后来,才有人知道,那道者竟然是以炼制丹药闻名的伍柳仙宗的长老级人物古裳道长。
伍柳仙宗炼制的丹石原本就是重金难求,想要请这位伍柳仙宗的长老上门炼丹,这是王公贵族也难以做到的事,谁也不知,他为何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亲自为这地位低下的老仆和老婆子炼丹。
又一日,两位老人竟被来历不明的江湖人接走。
没过多久,便发生了蛮军南下之事,天子南狩,临安沦陷。铜州的各个大户,在逃亡路上,被蛮军又或路上的乱军、贼寇杀了不知多少。
渡江的蛮军覆灭之后,有权有势的王公贵族,趁机四处圈地,没有靠山的小地主大量破产,高锁宁氏也未能逃过这样的命运,许多人回到家中,宅院被抢,土地被占,上告无路,请托无门。
这已是无人的宅院,自也受到不少北方逃下来的,空有金银、地位,却无土地的世家门阀的窥视。
终于,有人忍不住迁了进去,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人打断了腿,扔了出去。那家人原本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北方世家,虽然因为蛮族入侵,举家南逃,失了土地,但在朝廷中,却也还是有许多错综复杂的门路。出事之后,他们悲愤中告上朝廷,结果朝廷上下,竟无人敢管这闲事,甚至有人说他们好不晓事,也不看看那宅府本是谁住的?
再后来,某一天,一群来历不明的神秘人,进入府中,对整个宅院和后园进行大幅度的翻新,府邸焕然一新。翻修完后,一名大汉,当着全城人的面,扛来一块巨石,他竟以徒手,将那大石劈开,又以骇人听闻的指力,刻上“其德有余”四字,将石往门边一放……那字其实不是太好看。
但却已惊动全城,只因为,以兵器毁石容易,但只凭着手指刻字,即便是寻常的宗师级高手,也未必能够做到。
那群神秘人离去之后,两个老人便又住了回来,日常里,除了看守其实已无人敢再招惹的宅院,养养鸟,种种花,指使着为数不多的几名丫鬟在平日里打扫打扫,也没有太多的事做。
唯有这一日,两位老人要比平日里忙碌了许多,只因为……他们的姑娘回来了!
那天晚上,小梦在哥哥的床上滚来滚去,颇有一些怀念的感觉。
因为有何妈的天天打扫,哥哥与她的房间,不但干干净净,且与他们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回想着小的时候,虽然有丫鬟在外头守候,但一个人在自己的床上睡,依旧觉得害怕。那个时候,她就会抱着枕头,跑到哥哥的房间,和哥哥一起睡。
因为母亲在她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父亲又一向都不管事,对她来说,哥哥实际上已经是取代了父亲和母亲,成为了她唯一的依靠。
而父亲病逝时,她也不过就是十一岁,对原本就沉默寡言的父亲,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到现在,其实连长得什么样子,都已不太记得了。
这些年,跟着哥哥,在江湖上东奔西走,颇有一些四海为家的感觉,此刻终于回到这里,在哥哥的床上滚了滚,感觉上,似乎还残留着哥哥的味道,好生怀念。
外头,春笺丽则和何妈一同说着话儿,顺便打听着宁江小时候的趣事,以便日后可以用来取笑他。
实际上,这也已是春笺丽第二次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