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青被震得定在了当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了吕仙朝、道盟修士提到“夜晚”时的那种惊恐神情。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的声音都在宁城四处响起来,发出的那些声音全都凄厉绝望无比,握着白露剑的孟长青都差一点神志动荡。这些声音给给孟长青一种错觉,这不是西洲,而是另一座正在遭受灭顶之灾的古城,数十万绝望的百姓在死亡的前一刻对着上天哭号,暴雨打了下来,重现千年前的人间。
魂魄破碎,只剩下一两点意识,身死千年后,有人在暴雨中喊着亲人的名字,一遍而过,恍若招魂,似乎还在等着人来救他们。
孟长青真的被这一幕震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满城走尸的场景,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凶煞。
这些哭嚎不止的东西哪里还是人?
这些全是凶煞,被天虚观道士用自己命魂所结的玄金伏魔阵挡在了观外。而那玄金伏魔阵已经在暴雨中光芒微弱,勉强撑着不让那些受恶灵操纵的尸体进来。
这是天道之外的东西,早该不留于世,却不知为何怨气不散迟迟不肯离去。千年已过,只剩下残魂上的那一丁点意识了,却依旧要夺舍重生看那一眼人间光明,怨气之烈,连孟长青的神志都能够轻易影响了。
孟长青还是第一次感觉到白露剑如此啸涌的剑气,几乎要脱手而去。
被无数碎魂意识影响的活死人不停地冲撞着那巨大的伏魔阵,暴雨倾盆,伏魔阵一角忽然被撞碎了一个口子。孟长青反应过来,刷一下抽出了白露剑,掠下了台阶。
天虚观正殿,陶泽正在帮那孩子驱邪,他慌了神,那孩子已经彻底陷入了混沌,一直胡乱说着话,猛地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娘”,让陶泽一下子看向她。
“这孩子还有自己的意识!”陶泽立刻抬手覆上了那孩子的额头,大量的灵力渡了进去,然后他忽然愣住,“有意识,活的?能活这么久?活人?”
回忆来的路上,一路都是活死人,尸首大多是死于啃食,却很少有死于道术的。
道盟道士不杀活死人。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念头闪过,陶泽他整个人一震,猛地一下子抬头看吕仙朝,“吕仙朝!这些活死人是不是晚上会恢复意识?!”
吕仙朝正将镇魂印钉在那女人的眉心,试图驱散她身上的邪气,闻声手中的动作一停。
天虚观下,孟长青修补着破损的玄金伏魔阵。
他盯着着朝自己涌过来的一大群活死人,忽然收了白露剑,抬手结印,剑穗上一下子被灵力震得飘散开,他正要动手,一声吼从道坛顶传了下来。
“别杀!”
孟长青剑都要斩出去了,一个悬停。
陶泽几乎是冲出来的,“活的!孟长青!他们中可能还有活人!”
孟长青手中金光瞬间消失,已经成型的阵法一下子崩开,他诧异地看回头看了眼陶泽,随即扭头望向暴雨中的一群活死人,这里面竟然有活人?
陶泽吼道:“跑啊!孟长青你呆什么啊!”老天!孟长青站着不动了?陶泽都快疯了,“跑!别沾着那些线!快跑!”
孟长青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回旋甩出金符震开了从身后扑上来的活死人,倒退着掠了两步,那些悬浮着的白色细线感应到修士灵力,全冒了出来,一时之间白线遮天蔽日,把孟长青团团罩住了。
旋即,一个顿停的孟长青被活物似的细线逼入了死角。
陶泽的眼睛一瞬间放大。
下一刻,白露剑一剑割断灵线,金色灵力汹涌滂湃。孟长青割开细线的瞬间朝后仰去,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了殿前长阶,怀中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他抬头看去。
是吴聆送给他的那块玉佩。就在那时,孟长青看见那些游走的魂线似乎停下了。
孟长青微微一愣,还没想明白,陶泽冲下了台阶,破口骂他:“孟长青,你要活活蠢死啊?!你有沾着那线没?”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孟长青看向他,他也不好说自己刚刚去补那破碎的伏魔阵了,花了大半天列了个玄武阵法想要挡住那些活死人,结果被打断。他道:“你刚说那群人中有活人是怎么回事?”
“那些活死人中,还有一部分人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与魂魄,只是他们本身魂魄的力量太小,被那些带着魔气的碎魂和操纵他们行动的灵线给死死地压住了。他们是活人,真正的活人!”陶泽说话的时候声音发抖,似乎极力压着激动。
活着,就代表……还有救。
天虚观,其余的百姓都在大殿中,孟长青、陶泽、吕仙朝三个人待在侧殿中,那个满身白翳的孩子被陶泽抱着,一重又一重的降魔印在她眼中旋转。这孩子身上的残魂很微弱,影响不了修士。这城中对于修士而言真正致命的是那些诡异的细线,这孩子身上没有那东西。孟长青三人围着唯一的一盏灯坐着,说话的声音有些低,似乎不想被隔壁大殿里的百姓听见。
“这城中一定还有活人。”孟长青道,“西洲除了道盟外,还有许多修仙世家,若是天虚观与青屏山还有活人,那其他的地方也会有活人。活死人中也有一部分人还活着。”
殿外阵法被冲撞的巨大声音清晰地传来,把孟长青的声音冲的有些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