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忍教授对作业有四点要求:“第一,要拍人,不要拍小动物,尤其不准拍家里的小猫玩毛线球的一天。
“第二,要朴素,一星期只够粗糙的拍,不要搞得太花哨,浪费时间。
“第三,不准用旁白说明,影片要单靠影像发出力量。
“第四,不准找人来演,不管你拍街边乞丐,还是矽谷神童的纪录片,一律不准用演的,用演的,一定会被我发现,我一定死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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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毕,大家开始找同组的搭档。我有点想找锐斯,锐斯是我们班的黑暗界代表,我知道他认得一些类似“新纳粹”的种族仇恨分子,这种人拍起来应该很有震撼力。我向锐斯提出构想。
锐斯听完,两臂交叉一抱,皮衣上的铁钉喀喀作响:“康永,你疯了吗?那些人是新纳粹分子耶!你想扛着摄影机去拍他们,康永,你是亚洲人哪,你是新纳粹菜单上的一道食物呀,哪有食物扛了摄影机去拍吃客的?你绝对不会走进肯德基,然后发现有一块炸鸡在拍你吧?康永,你是重要的好学生,而这是个不重要的小作业,别为这么小的作业而死,学期才刚开始,答应我,好吗?”
我点点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锐斯的意思应该是叫我等学期末要交期终大作业的时候,再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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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犹豫我还可以找谁搭档的时候,麦锁门向我走来:“康永,我有好点子,跟我搭档吧。”
“麦锁门,你已经有好点子,何必还需要我搭档呢?你是担心我这样离乡背井的流浪学生孤立无援吗?”
“康永大可汗,我有好点子,可以轻松交差,找你搭档,是帮你一个大忙,但是,这可有交换条件的。”
“什么交换条件?”
“康永大可汗,你要教我轻功。”
“轻功?”我忍住笑:“麦锁门,你是说可以飞到竹林子顶端,站在竹枝上随风摆动不掉下来的那种轻功?”
“对,可以沿着墙壁跑来跑去的那种,也不错。”
“对不起,我不会轻功。”我苦笑。
“那点穴,你教我点穴吧,一指别人,别人就动不了的那个东西。”麦锁门还是眉飞色舞。
“我也不会点穴,麦锁门,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我一定要学会一样功夫,我从小就梦想学会中国功夫,那你会什么,你一定要教我一样!”
我想了一下,装出凛然神色。
“麦锁门,我可以送你一柄木剑,并且教你三招剑法,可是你必须答应我,学会之后,这三招只能用于行侠仗义,不准用来欺压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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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叫他立刻跪下来磕头拜师,他大概也会照做,不过那样搞,我还得先教会他磕头,那我势必也得示范磕头,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就凭我那几招三脚猫剑法,唬一唬麦锁门这种盲目的中国功夫狂热分子,也就罢了,叫人磕头,未免太欺负人。
我七岁开始学唱京剧,花拳绣腿,华而不实三招剑法,总还凑得出来。凭这样就能轻松赚到一次作业的成绩,非常划算。我们班课业压力太大,大家都只想拍好自己的学期制作,其余鸡零狗碎的小作业,能怎么轻松打发,就怎么轻松打发。
我去洛杉矶的中国城,买了一柄入门者练习用的木剑,再找了本印刷模糊,门派可疑的剑谱,在里面随便找了三招姿势夸张、很有架势的剑招,“传授”给麦锁门同学。
我选的三招,一招指向小腹,一招指向胸口,一招指向喉咙。我知道麦锁门爱做游民打扮,向来就有点反政府倾向,我猜想他“行侠仗义”的假想敌,应该是洛杉矶警察,LAPD是也,所以我跟麦锁门喂剑招的时候,我总是拿根和警棍差不多长短的棍棒,向他慢慢逼近。
木剑比警棍长,麦锁门使出剑招,总能后发先至,剑尖不是直奔假想敌小腹,就是直指咽喉,非常威风。几次比剑下来,弄得麦锁门喜不自胜,抓耳挠腮的。
我当然没有演练给他看真正打起来时的情况。要是真有洛城警力攻来,警棍用力一挥,肯定木剑就要脱手,何况LAPD荷枪实弹,要是开上两枪,就算张三丰太极剑再世,也是救不了麦锁门,
我当然不会自找麻烦,跟麦锁门扯这么多,反正人因有梦想而伟大,让他继续有梦想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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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用三招剑法换来的五分钟纪录片作业,到底进度如何,我当然也很关心,不料麦锁门老是笑嘻嘻的说:“没问题,没问题。”然后就“嗖”的一剑,指住我的咽喉,哈哈狂笑三声,十分幼稚。
我想想三国演义里诸葛亮“草船借箭”,三天弄到十万支箭的故事:诸葛亮一点也不急,只有旁边傻乎乎的鲁素急得半死,白白急死一堆脑细胞。我把这故事讲给麦锁门听,他听得很乐,拍拍胸脯跟我说:“没错,这次我就是诸葛亮,不动声色就能变出十万支箭来,你这个鲁素不要穷紧张!”说完,把木剑“咻”一声反手插进他的背包,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