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已经是年底,再过月余,学子就纷纷离开书院回家,李沨伤成这样,自然不可能回书院收拾行囊,也没有再与孟然或谢芷碰面的机会。
在厨房,谢芷扇着炉子,静静听孟然的“奇遇”,孟然在那样的一条街上,遇到了一位叫翠娘的娼女,翠娘认识李沨,因为李沨曾去那里“过夜”,可对象并非是她,而是那位叫萍儿的女子。李沨遇袭那日,算是第二遭到那里找萍儿,萍儿不在,待李沨出门,突然冲来一位老汉,挥刀砍李沨,住那的人,都认识老汉,因此没人搭救李沨。
那老汉叫曾龟,就是萍儿与翠娘的“爹”,据说年轻时是练家子,很有些本事。
曾龟从几年前,就在断桥那赁下两套房子,养着三四位年轻女子,有自愿来依附的,也有买来的,萍儿便是买来的。
翠娘猜测李沨不是嫖客,而是到这儿寻人,只是他惹毛曾龟。
砍伤李沨后,曾龟带着萍儿离开住所,不知去哪里。萍儿年轻貌美,是棵摇钱树。
按翠娘说法,萍儿那是书契买来的,就是官府要来夺人,也毫无办法,何况李公子只是手无寸铁的一介书生。
“因为‘狎妓’而滋事,遭砍伤,就这罪名,李子川就得被山长赶下山,也难怪他醒来后什么也没交代。”
孟然把头摇了又摇,李沨这人,就像一口永远开不完的箱子,打开一把锁,以为就能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谁知箱子里装着的是另一口带锁的箱子。
“小芷,我们也该回去书馆,这样的事,他即不愿他人插手,我们最好不予理会。”
谢芷沉默许久,想起每次进去照顾李沨,对上的大多是他侧身背对的模样,他无聊得把一本破医书翻来翻去,却也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孟然说的不错,李沨并不当他们朋友,也不信任他们。
心里虽有感伤,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李子川就是这样的人。
那时谢芷脚已经迈出门槛,半个身子还在迟疑,孟然怕他坏事,拉住他的手将人往外拽,这个动作他做得很隐匿,李沨没有留意,他的目光落在谢芷正在离去的瘦削背影,脑中回味孟然那句:“李子川,我想日后也都不见了”。
对李沨而言,见一个人有何难,又非在深宫大院,然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遇不可求,一旦错过,永远错失。
孟燃之,你真是个好管闲事的人。
还记得在五步亭时,孟然问李沨,他和谢芷是否“不堪为友。”李沨并不觉得孟然与谢芷不值得去交朋友,而是他觉得他不需要朋友,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何曾需要他人。
只是,那个正在离去,仅留下背影的人,在这间房中,也曾抱住自己,眼角噙泪,他那么担心,那么在意。
“站住。”
这两字从喉咙中喊出,不大不小,分外清晰。
孟然的嘴角滑过一个狡黠的笑,而谢芷的身子微微颤抖,不觉用力抓住孟然的袖子,孟然丢了个镇定的眼神予他,两人齐刷刷回头,看向李沨。
李沨坐在床上,姿势与之前并不二样,他的模样似愠怒又像懊恼,他也许即生气孟然的狡猾,又恼怒自己的妥协也未必。
“洗耳恭听。”
孟然上前一步,居然还行了礼。
谢芷立在一旁,很安静,眼神认真而诚恳,但他的手绞在一起,透露他内心的不安,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话语,属于李沨的秘密。
秘密,人的秘密大多都见不得光。
不,李子川不是坏人,不该是。
对于孟然得意的样子,李沨十分不悦,如果不是之前回想起孟然在五步亭时苦恼说着:“子川可是视我与小芷不堪为友?”的神态,及此时谢芷那认真的眼神,他或许又噤口。
“孟燃之,你到底想打探什么?”
打探什么?孟然想从李沨那里知道的事情可多了,他最想知道的是关于文佩的事情,但他隐隐觉得把李沨严刑拷打,他也不会说,还是问该问的吧。
“为何去朱红残桥?你在那边想找谁?”
孟然其实心里有猜测,但还是希望李沨能亲口说。
“谢芷,我想你已与孟燃之说过我的身世了吧?”
李沨的目光落在谢芷身上,他的眼神并无指责,很平淡,然而他这句话,令谢芷心中愧疚,他对李沨沉重点头,他确实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