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雷的特点是一成不变的。几乎每天上午,阳光都把街道西边的窗户照得闪闪发亮,下午则是把街道东边的窗户照得闪闪发亮。每天红色的公交车都叮叮当当地穿梭在蒙特雷城和太平林镇之间。每天罐头加工厂都散发出一股烂鱼的恶臭。每天下午风都是从海湾方向吹来,摇动着山上的松树。礁石上的垂钓者手握渔竿坐着,脸上雕刻着耐心和世故。
蒙特雷城外山坡上的煎饼坪里,日常生活也是一成不变的,即便是柯妮莉亚·瑞兹在慢慢地却也是不停地更新着心上人的队伍,她的惊险经历也屈指可数。据说她和多年前抛弃的一个情人又重修旧好了。
丹尼家里的变化更少。朋友们的生活已经形成固定模式,任何人都会觉得这种模式单调枯燥,除了帕沙诺人——上午起床,晒太阳,想着海盗带什么吃的回来。海盗依旧每天砍柴,在蒙特雷城里的街上卖掉,不过他现在用挣来的两毛五买吃食了。偶尔朋友们会弄到点儿酒,然后大伙儿就唱歌打架。
近海的地方,时间感受要比其他地方都复杂,除了日出日落和季节变换,还有海浪在礁石上打出时间的节拍,潮汐的起伏也像一个巨大的漏壶标示着光阴。
丹尼开始感觉到了时间的拍打。他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发现和他们在一起每天都是一样的。他夜里起来从熟睡的帕沙诺人身上跨过,会很生气他们挡了路。渐渐地,坐在前门廊晒太阳的时候,丹尼开始梦到自己自由自在的那些日子。夏天他睡在树林里,冬天寒冷的时候他睡在谷仓温暖的干草里。他没有财产的负担。他记得,丹尼这个名字曾经用来指风暴。啊,打架多么带劲!多少次胳膊下夹着一只狂怒的鸡穿过树林逃跑!一个暴跳如雷的丈夫叫着要报仇,可是峡谷里有那么多藏身之处!风暴和暴力,多么甜蜜的暴力啊!丹尼忆起逝去的旧时光,总能回味起那些偷来的吃食有多么美味,他渴望回到过去。他继承的财产提高了自己的地位,自那时起,他就不常打架了。他还醉酒,但是醉酒以后不再胡来了。他身上总是压着房子这个负担,还有他对朋友们所负的责任。
坐在前门廊上,丹尼变得没精打采,朋友们觉得他病了。
“用小薄荷煮水喝会好的,”皮伦建议道,“你要是想上床睡觉的话,丹尼,我们在你脚下放几块热石头。”
丹尼想要的不是关照,他想要自由。有一个月时间了,他闷闷不乐,要么盯着地面,要么愁眉不展地看着自己无所不在的朋友们,还把表现友好的狗狗们踢到一边去。
终于,他向自己的渴望妥协。一天晚上他出走了。他走进松林,不见了踪影。
早上朋友们睡醒了,发现他不在。皮伦说:“找哪个女人去了吧。他爱上谁了。”
他们没有理会,因为每个男人都有权利去爱。朋友们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一个星期过去,丹尼还是无影无踪,他们开始担心了。他们一起走进树林去找他。
“爱是好事,”皮伦说,“哪个男人追姑娘都无可指摘,可一个星期时间不短了。能把丹尼留一个星期,那姑娘一定很有活力。”
巴布罗说:“来点儿爱就像喝点儿酒。这两样东西多了都会伤人。没准丹尼就已经伤了。没准那姑娘太有活力了。”
耶稣·玛利亚也很焦虑。“走了这么长时间,可不像我们熟悉的丹尼啊。一定是出了不好的事。”
海盗把他的狗狗都带到树林里。大家对狗狗们说:“去找丹尼吧。他可能病了。也许他死在哪儿了,就是那个好心的丹尼,是他让你们在他家睡觉的。”
海盗对狗狗们低声说:“唉,你们这些坏东西,忘恩负义呀,去找我们的朋友吧。”可是狗狗们开心地摇着尾巴,撵出一只兔子,然后跟在兔子后面狂奔乱叫。
这几个帕沙诺人在树林里找了一天,喊着丹尼的名字,搜遍了他们自己可能会去睡觉的地方,像树根间宽畅的空洞,灌木丛中间松针铺得很厚的空地,可还是没有发现丹尼的踪迹。
“也许他真疯了,”皮伦推测说,“有些说不出口的忧虑会让人心智混乱的。”
晚上他们回到丹尼的房子,打开门走进去。他们立即警觉起来。进贼了。丹尼的几条毯子不见了。所有吃的东西都给偷了。还少了两个锅。
皮伦很快扫了一眼大乔·波特吉,然后摇摇头。“不对,你和我们待在一起的。不是你干的。”
“丹尼干的,”巴布罗兴奋地说,“他肯定是疯了。他像个动物一样在林子里瞎跑。”
沉甸甸的关切和担忧笼罩着丹尼的房子。“一定要找到他。”朋友们相互打气,“我们的朋友疯了,会遭到伤害的。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
他们抛弃了懒惰。每天他们都出去找他,不久就听到一些奇怪的传言。“是啊,丹尼昨晚在这儿。哎呀,那个醉鬼!哎呀,那个贼!你看,他用栅栏上的桩子把个老人打倒,还偷了一瓶格拉巴酒。你们让自己的朋友干这种事,算什么朋友啊?”
“对,我们看见丹尼了。他闭着眼睛,唱着歌,说‘到林子里来吧,我们跳舞,小姑娘们’,我们才不去呢。我们害怕。那个丹尼看起来很不安分。”
在码头上,他们发现了更多丹尼的踪迹。“他在这里呀,”渔民们说,“他和谁都想打架。贝尼托用一支桨打了丹尼的脑袋,把桨打断了。后来丹尼砸碎了几个窗子,一个警察把他带到监狱去了。”
他们马上继续追踪那个胡闹的朋友。“麦克尼尔昨天夜里把他带进来的,”警官说,“天亮前他不知怎么跑掉了。抓到他以后,我们要关他六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