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垒起火堆,烤着火腿,吃着变了味的面包。酒瓶里的白兰地很快就越来越少。吃完饭,他们凑在火堆旁,像年老的蜜蜂一样津津有味地啜着酒瓶子里残余的酒。雾气涌来,他们的外衣潮湿了,成了灰色。风在他们周围的松林间悲伤地叹息。
过了一会儿,丹尼和皮伦都感觉到阵阵孤寂。丹尼想起了他失去的朋友。
“亚瑟·莫拉莱斯在哪里?”丹尼问,他的两只手手心向上,双臂向前猛地一伸。“死在法国了。”他自己答道。他翻转手心,绝望地垂下双臂。“为他的祖国而死。死在异国的土地上。陌生人走过他的坟墓,根本不知道亚瑟·莫拉莱斯躺在那里。”他又举起双手,手心向上。“好人巴布罗在哪儿?”
“在监狱里。”皮伦回答道,“巴布罗偷了一只鹅,躲在树丛里,结果鹅咬了巴布罗一口,他疼得叫出了声,就这样给抓住了。现在他已经在监狱里待了六个月了。”
丹尼叹口气,换了个话题,因为他意识到,面对仅有的一个可以慷慨陈词的熟人,他浪费了机会。但是他仍然感觉孤寂难耐,需要发泄。“我们坐在这里。”他终于又开口了。
“——伤心欲绝。”皮伦很有节奏地接上话。
“不,这不是写诗。”丹尼说,“我们坐在这里,无家可归。我们过去为国家出生入死,现在却没有地方遮风避雨。”
“我们从来就没有呀。”皮伦热心地搭腔道。
丹尼像是做梦似的嘬着酒瓶子,皮伦碰了一下他的胳膊肘,拿过瓶子。“这倒提醒我了,”丹尼说,“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有个人开着两家妓院——”丹尼突然张大嘴巴。“皮伦!”他叫道,“皮伦!我亲爱的小肥鸭子朋友。我怎么忘了!我是继承人!我有两座房子。”
“两家妓院?”皮伦满怀希望地问。“你撒谎,喝醉了吧。”他接着说。
“没有,皮伦。我说的是真的。老头子去世了。我是遗产继承人。就是我,他最喜欢的孙子。”
“他就你这一个孙子嘛。”皮伦是现实主义者,“你说的房子在哪儿?”
“你知道老头子在煎饼坪的那座房子吧,皮伦?”
“就在蒙特雷?”
“对,就是这里的煎饼坪。”
“这两座房子现在啥样?”
丹尼向后一倒,激动得筋疲力尽。“不知道。我都忘了我有这两座房子了。”
皮伦一声不吭地坐着,陷入沉思。他的神情越来越忧郁。他把一捧松针扔进火堆,望着火焰疯狂地扑向松针,然后熄灭。他不安地盯着丹尼,久久地注视着他,然后重重地叹息一声,又叹息一声。“现在全完了,”他忧伤地说,“好日子算是过完了。你的朋友会感到悲哀的,不过他们的悲哀一点儿用都没有。”
丹尼放下酒瓶,皮伦捡起酒瓶,放在自己腿上。
“什么全完了?”丹尼追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第一次了,”皮伦继续说,“人穷的时候心里说:‘等我有钱了,我就和我的好朋友共享。’可是等钱真来了,仁慈之心也就飞走了。你也是如此,我曾经的朋友。你现在高踞于你的朋友之上。你是有财产的人。你会忘记你的朋友们,他们曾经和你分享一切,甚至分享白兰地。”
他的话让丹尼很不安。“我不会的,”他大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皮伦。”
“你现在是这么想的,”皮伦冷冷地说,“可是等你真有了两座房子可以睡觉,到时候你再看吧。皮伦还是个穷帕沙诺人,而你跟市长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