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奥朝屋子走过去,让瑞莎暂时躲到一边。计划基本达成一致意见,她继续呆在屋子后面,静观其变。如果这个人想要逃跑,她就拦截他。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如果里奥失败,她再试图去了结这个人的性命。
他走到门跟前,屋里灯光暗淡。这说明有人醒着?他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门竟然晃开了。面前是个厨房,一张桌子,一个炉子。灯光来自一盏油灯:一个沾满煤烟子的玻璃灯罩里面,灯光忽隐忽现。他走进屋里,穿过厨房,走进邻近的区域。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只有两张床。一张床上睡着两个小姑娘,她们的妈妈睡在另外一张床上。她是一个人:没有看到安德雷。这是他弟弟的家吗?如果是,那么这也是他的家人吗?那这是他的弟媳妇吗?孩子是他的侄女吗?不对,楼下可能还有另外一家。他转过身,一只猫正盯着他看,两只绿眼睛散发出冷漠的目光。这是一只黑白花猫。尽管它喂养得比较肥大,但和他们在森林猎杀的那只猫的花色一样,是同一个品种。里奥感觉自己身在梦境,过去的记忆碎片紧紧将他裹住。这只猫从门缝里溜出去,到楼下去了,里奥尾随其后。
狭窄的楼梯通往一个地下室,地下室里灯光也很暗淡。那只猫从楼梯上一溜烟就不见了。从最上面的台阶看,房间里的大部分情况都暴露在里奥眼前。里奥看到另外一张床的床沿,床是空着的。安德雷有可能不在家吗?里奥走下楼梯,尽量不弄出任何声音。
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里奥偷偷看了一下房间的角落,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子跟前。他戴着一副厚厚的方框眼镜,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他在玩牌。他抬头一看,似乎并不惊讶。他站起来。里奥在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弟弟背后的墙上,钉在墙上的剪报拼贴就像一朵花一样,在他弟弟头顶绽放开来。全都是同样的照片,他的照片——里奥,耀武扬威地站在一辆还冒着烟的坦克残骸旁边,这是苏联的英雄人物,象征胜利的海报男孩。
“帕维尔,为什么过这么久才出现?”
他弟弟用手指指自己面前的空椅子。
除了顺从,里奥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控制这个局面。安德雷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措手不及,没有语无伦次,甚至也没有逃跑,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场会面。相比之下,里奥反而显得无所适从,迷惑不解,很难不听从他弟弟的指示。
里奥坐下来。安德雷也坐下来。兄弟俩面对面坐着:二十多年之后再次重逢。安德雷问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我吗?”
“一开始?”
“从你发现的第一具尸体开始?”
“不是。”
“你第一个发现的尸体是谁?”
“拉瑞莎·佩特洛娃,在沃瓦尔斯克。”
“一个年轻女孩,我记得她。”
“还有阿尔卡迪,在莫斯科?”
“莫斯科有好几个。”
好几个——他这么随意就说出这个词。如果有好几个的话,那么这几起案件也被掩盖了。
“阿尔卡迪是今年二月被谋杀的,在铁轨上。”
“一个小男孩?”
“他四岁。”
“我也记得他。这些都是最近发生的,那个时候我的方法已经完善了不少,但你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我。早期的谋杀还不是那么清楚,我很紧张,你看,我做得那么明显。这需要有一些只有你才能辨认出来的迹象,我就差不能写下我的名字了,我在和你交流,只是你。”
“你在说什么?”
“哥哥,我从不相信你死了,我一直都知道你还活着,而且我从来都只有一个愿望,一个理想……那就是把你找回来。”
安德雷的声音里是气愤还是感情,还是两种情绪的混杂?他唯一的理想是把他找回来还是找他报复?安德雷脸上挂着微笑,那是温暖的笑容——开怀而诚实——就像他刚刚在玩牌游戏中赢了一样。
“你又笨又蠢的弟弟在有一件事情上面是对的,就在你这件事情上面是对的。我一直努力想要告诉妈妈,你还活着,但她根本不在意我。她坚信有人把你抓走了,把你杀了。我跟她说事实不是这样的,我跟她说你带着我们的捕获物跑了。我发誓要找到你,等我找到你的时候,我不会生气,我会原谅你。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她疯了。她忘记我是谁了,把我当成你。她叫我帕维尔,让我帮她干活儿,就像你当初帮她那样。我假装是你,因为那样事情会简单一些,因为这会让她开心,但只要我一犯错,她就意识到我不是你。她就会变得暴躁,一直打我,打我,直到她气消为止。然后,她就又开始追忆你。她一直在为你哭泣,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你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但你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跟她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我相信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