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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终局(第5页)

元澈提前服了药,此时气色尚好,便指了指身边早已预备好的空席道:“皇弟请入座吧。”

恰到好处的谐音与恰到好处的意有所指,惊得濮阳王颤抖不已。

然而未等濮阳王惊魂落定,陆昭当即斥责道:“众卿身居台辅之重,徐宁、王峤、王俭祸乱朝政,罪应伏诛。可是濮阳王本应就国,为何要强挟闯入禁中,节外生枝?”

听到陆昭痛斥,濮阳王直接扑在了地上,目光期期艾艾地望向皇帝,似乎想要辩解,但终究没敢说出一个字。

倒是姜弥,思索片刻后从容出列,躬身下拜道:“启禀陛下,拱护濮阳王入宫,绝非强挟,亦无扰乱禁中之意。徐宁久负皇恩,失以臣节,祸乱当时,王峤等昧于大义,因利盲从。皇后又刚刚生产,难免乏于应事,竟使兵祸丛生,置皇后公主乃至于陛下于险境。陛下履极已近春秋一载,君临率土,平一宇内,然而禁中邪情滋生,奸谋外露,臣以为乃是储宫无主,前星未耀所致。”

“濮阳王湛乃先皇贵子,陛下手足,春秋盛年,志意伟然。值此动乱之际,危难之时,若则为储备,则天下莫不拭目顺耳,观化听风。皇后虽与陛下情笃,但至今无男嗣所出,臣以为,固本忘其私爱,继世存乎公道。私爱毁以典仪,公道正于视听。为人君者,不可不重之。所以臣等迎濮阳王于西省,备筹国务,此乃社稷大计,国之根本,绝非节外生枝,强挟邀权!”

姜弥话音一落,不少臣僚也都纷纷跪叩元澈,作以附和。

姜弥这一大段话,也掺杂了不少信息,尽管先前痛斥徐宁、王峤等人,但这些人都死了,最后还是直接将责任甩到了陆昭身上。

御座上,元澈不置可否,只是转头望向弟弟,温和道:“三弟也对此言认同?”

元湛的头却更低了,只声音颤抖道:“臣弟……久,久疏朝堂,星霜履换,难辨明晦。但徐宁等人恶迹,臣弟也略有耳闻。此番锄奸惩恶,全赖西省众臣与皇后之力。臣弟请陛下原宥臣等不请之罪,但臣等心中,贞质无亏,还望陛下明察!”

听到元湛的答语,元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继而闭目冷言:“尔等锄奸惩恶,那朕岂非助奸助恶?近臣亲幸难免私情偏爱,不意在众卿眼中,竟已昏庸至此?”

此言既出,不独濮阳王等跪拜称罪,就连陆昭不能再立于元澈身侧,连忙退入臣班。待众人安静后,她才开口道:“陛下,古先哲王之有天下,在亲孝,在慈惠,奉诚意,厚人伦,思近而及远,治家而刑国,是以协和万邦,尊卑有序。此中道理,绝非俗流外家所能轻窥。”

“徐宁、王峤、王俭之罪,非在于亲,非在于幸,非在于陛下之慈惠,非在于陛下之诚意。”

陆昭顿了顿,继而声音略有提高,“其罪,在于恃权论义,恃亲论序,践踏典训,别启奸谋,至使兴伐罪之师屡兴于外,乱常之党逍遥于内,人事纷华,天心静默,罪首虽诛,而陛下英明受累。臣妾实不忍纵容。”

不得不说,陆昭的对答不乏高明。皇帝是英明的,佞幸是有罪的,你们这些俗流外家不懂就不要乱说。最后,对徐宁等人的论罪也有意思。恃权论义、恃亲论序的可不止是徐宁,你这个外相姜弥还有拥立濮阳王的这些人,所作所为,本质也都是一个样!

“人事纷华,天心静默……”闭目的帝王这淡淡一笑,似乎有所品咂,随后一言定音,“皇后所陈,诚乃德言正论。”

说完,元澈又看向元湛,命他与陆昭二人起身,而后叹息道:“棠棣不能共生于庭内,实乃憾事,华则华矣,倒不如篱下瓜葛,蔓蔓亲亲。”

棠棣多喻兄弟,瓜葛则论夫妻。

面对如此冠冕堂皇却又尴尬的情话,陆昭屏气按刀。

不过元湛听到兄长对自己这种疏离态度的不满,倒没有惊慌失措跪倒言罪,而是悲伤地抽泣起来。

魏钰庭此时从臣班中出列,正色道:“徐宁、王峤等人扰乱社稷,危图大宝,幸有皇后以义制暴,维护忠义,濮阳王守庭以护。如今,当推查徐宁、王峤涉事诸人,论罪以实,昭明原委,宣告内外,勿隐恶,勿徇私,付予廷尉,量刑有司。”

魏钰庭到底是维护皇权的一派,濮阳王系罪可以,但要从谋逆之罪中摘出来,以保护一部分宗室权力,因此凛然发声。不过余者就不那么幸运了,所谓涉事诸人当然也包括姜弥以及兖州世家。毕竟,如果日后濮阳王登位,魏钰庭身为寒门魁首也不能允许世家再度抬头,自然要借此时机一力打压。

这是他与濮阳王利益的重叠与相悖,也是与陆昭理想的共识与敌对。

元澈只觉心里一塌,知道这句话魏钰庭一旦说出口,一场兵戈祸事便避免不了了。他侧头看向陆昭,见陆昭也同样看向殿门口的吴淼,于是身体微微前倾,向跪在最前面的元湛虚弱招手道:“此事自有台省诸公量裁,朕不烦忧。三弟久受惊扰,快上近前,朕也好与你一述兄弟之情。”

元湛怔怔地望向兄长,挪了挪步子,准备摆脱己方宿卫,走向御座。然而姜弥却突然横在他身前,近卫也就势围拱上前。

姜弥直接拱手向皇帝高声说道:“国之大体,唯忠唯义。人之正伦,唯孝唯悌。陛下身为先帝嫡子,断不可忘先帝大造之功,以贝锦之说而驱忠义,以萋菲之言而拒孝悌。濮阳王乃先皇之爱子,陛下之手足。天

下乃祖宗之基业,元氏之山河。血脉相继,授事至亲,陛下若能以大业托于嫡亲,述遵先旨,臣等必谨遵诏命。”

“此番动乱,陛下龙体未愈,难视朝政,然而诛杀叛逆,之所以成事,乃因濮阳王盛年富力,胸怀大器,是以人心所向,天命所望。如今奸恶既除,濮阳王已入朝用事,既有仁德之名,更具治事之功,携满朝忠骨拱护陛下,陛下不可再夺此情,使濮阳王囚居禁苑,行动举止受他人分处,来日棠棣凋零,实乃宗家之大祸!”

殿内寂寂,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姜弥竟然如此激进。这一番话不啻于逼迫皇帝立濮阳王为皇太弟,否定陆昭权力的法统,甚至可以引申为逼迫皇帝逊位。

陆昭望向御座上面色阴沉的元澈,又看着殿内泾渭分明的双方护军,随后解下腰间的百辟长刀,拔出半截刀刃。尚未干透的血迹渗着刀刃凛冽的寒光,映入陆昭眼眸,顺着刀锋,直接指望濮阳王。

“自九月至今,云罗霜锋频现于宫墙之内,鼓角旌旗屡出于阙门之上,朝臣禁锢,宫人囚锁。吾虽为女子,自恃帝家王气,不敢空劳玉辇,思存亲忧,药手拭泪,身负甲胄,将命无违,唯恐榱栋崩颓,大局难存!”

陆昭边说边踱步,目光却死死锁住濮阳王,“瓜葛之缠,亲亲蔓蔓,露滋日耀,恩情积年,岂能因时节变幻,几日羸病,而废尊奉,裂王权?吾乃东吴遗族,衍齐旧姓,此身所长,皆在恩亲,此情所系,俱在君王。若使人望侵逼正统,明器迫隘神器,伏节身死,便在此日!”

刀剑拔出,濮阳王等人俱向后一退,而守卫于大殿内的吴淼也拾级而上,随后禁军系数斜戟而立,阵型一束。

元澈则眼皮一抖,也没想到自己的瓜葛之辞又被利用了一次,还被用得如此虚情假意。不过陆昭的意思也很明白,我与君王有恩情,想一句话就逼皇帝退位,断无可能。你濮阳王与皇帝虽然也有手足之情,但你在逼皇帝退位,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更何况,我冒着生命危险收拾出来的局面,想被你们摘了桃子,也要问我背后利益集团答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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