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卫遐转身的一瞬间,保太后忽觉脖颈有一丝寒凉,随后整个人在一股巨大的力道下向后倾仰。
“太后、五皇子!”
卫遐的惊呼声中,保太后已被扮作元洸的韩任以一把匕首挟持住了。
琳琅吓得跌坐在地,倩秀倒是镇定地退了几步。保太后身后的几名妃嫔女官,也都连连后退。倒是皇后较为镇定,对韩任道:“大王请先莫伤人,有话好说。”
韩任的手腕与刀刃呈一夹角,抵在了保太后的颈下,在众人的惊惶的目光中,走到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让你们的人放下武器,打开北阙。”
贺存有些慌措,卫遐只先拦住了要向前去的宿卫,道:“大王,太后有意传位于大王,大王何故为此?”
众人静默,过了许久,保太后忽扬声笑道:“他……他不是渤海王。”
那双她曾经牵执过无数次的手,她又怎么会不记得,想来倩秀方才如此失态,大概也是发现了的。保太后望向贺存:“莫要管我,我一个老太婆,死了也就死了。快杀了这个人,擒下皇帝,去丞相府救你的爹爹。若再犹豫,我家只怕俱为东市鬼矣。”
贺存仍是不忍,看向卫遐,卫遐却不敢多言一句。保太后看在眼里,此时已知,贺存身为亲族,不忍动手,而卫遐只怕现在心思已经活络起来了。陆氏掌控的卫冉,此时已足够让这个禁军武臣改头换面,把自己再嫁出去一次。
正犹豫间,一名宿卫来报:“将军,那些死士已调来了,请将军下令。”
死士多为世族豢养,却不同于部曲。这些人自小习的不是打仗所用的武艺,而是力拨千斤,徒手拔舌于猛兽的勇士。然而这些死士的寿命通常也很短,四十而亡乃是常态。
贺存慢慢拔出佩剑,指向韩任,泪眼朦胧:“杀了此人。而后擒下玉辂上的所有人,回长乐宫,命大内司李真如令女官班奉太后印玺、书文,命中书监王峤奉中书印玺入内。然后告诉丞相府的人,让他们放了丞相。”
数十名死士涌了上来,韩任笑了笑,刀锋深深地贯穿了保太后的脖颈。
不同于众人眼中的天穹晦暗,他的目光有一种萧风尽过的清明。狭长的眼眸自凛冬而过,在漫漫春风,莹莹月色之下,镀出一道如施金粉的焕然。岁月如霁,山河如缎,他终一步一步走到了尽头。一片雾白的光下,他望了望不远处熟悉的院落。海棠花开,邀风往来,少女倚在树边,一朵花瓣落下,一如他捡起时静默、无声。
“我为苍生,诛杀此獠。”
苍生,这是他对她生命最后一次斟酌的用词。
肢体在死士的股掌中挤压、扭曲、破碎,头颅连同王冠如捻去一片叶子一般,血肉终成齑粉,余者美、并且老去。
姜昭仪抱着两子放生而哭,琳琅伏于保太后身边痛哭,下位者静默,上位者早已从容转身,瞄向北阙下最后一片明净之地。
皇后陆妍默默起身,对公孙大内司道:“鸣钟。”
保太后丧亡随着钟声笼罩于整个未央宫,宿卫们的抗斗也在钟声里有所缓弱。然而死士们仍旧奔向北阙,仅仅一瞬间,三名甲卫便已被几名死士双手托起,生生投掷在对面的石阶上,血流汩汩。饶是见过真刀真枪的宿卫此时也不由得向后退缩数步。
陆归一戟戳中了扑上来的死士,其当场毙命。而后来者则悉数扑在玉辂上,不过两三下,双辕已被拆卸的一干二净。周围的百官先被一一擒拿,随后便有人盯上了骑在马背上的陆昭,慢慢拢了过来。
马儿受了惊,奋蹄而跳,陆昭险些跌落。几人已勒住了缰绳,另一人伸手便要去拽陆昭的马镫。
忽而,一支鸣镝如星陨而落,随即数支箭随其发出,几名死
士应声倒地。
统军者多用鸣镝,攻伐目标瞬息万变,号令难以辨明,将士多根据统军者的鸣镝声而调整攻击的方向。
陆昭扬起头,浓云近处尽处有山原明灭,在一片钟声袅袅里,沁出一丝金色的天光。浓云渐渐暗淡,晨昏交替之间,永夜的暗幕化为一抹烟云蓝,光耀的鳞甲与长槊已成锋利料峭的剪影。铁骑自城墙驰道冲击而下,紧跟其后的士兵则负责清扫门阙上的守卫,并打开大门。
金戈铁马呼啸而过,血肉如草叶碾碎,尘埃终在黎明和光而定。他亦护她在身前,黑色的氅衣流线般划过她的手臂,不知不觉已披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