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看了裴医生一眼,“要做新的心理评估是吧,把你那套表格拿出来吧,早做完早了事。”
“不急。”裴医生笑笑,对他有所防范的态度习以为常。
蒋勋的创伤性心理障碍属于截肢患者术后最常见的一种后遗症。当人们经历过严重的危机生命创伤后,原有的心理平衡被迅速破坏,会不可避免地生出自卑,敏感,易怒,抑郁,等多种应激情绪。
裴医生对蒋勋进行心理干预是从他手术后的第三个月开始。
相比她初次和蒋勋见面就直接被他从病房中赶了出去,如今蒋勋态度已经算是和善了。
裴医生搓开碗盖,品茶香入鼻,换了个话题说,“十多天不见,咱们当朋友一样,先聊聊天吧。”
“有什么可聊的。”蒋勋眺着空落落的院子,忽然觉得石板路上的积雪是那么深,那么厚,好像永远都化不开一样。
他面无表情地眺望栏栅冰渣,缓缓道,“一切都是老样子。”
“哦?”裴医生含着浅淡的笑意,想起来前和关姨事先沟通的内容,说,“有些还是有变化的,比如您的精神比原先要好一些,现在也愿意和我在室外聊天,另外,听关姨说,您最近开始佩戴假肢了?”
“嗯。”蒋勋两指捏起轮椅扶手边一小块落雪,垂眼说,“还剩一条腿,总得用起来吧。”
也就在这一刹那,他因为裴医生这个问题,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在那个暴雪天穿上假肢为傅云娇煮红糖鸡蛋的事。
放了大半包的红糖,在沙发上堆成山包的被子,还有他们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的画面。
那些画面放灯片似地闪烁在他眼前。
等他意识过来,才发现,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想到了傅云娇。
“蒋先生。。。蒋先生。”裴医生唤他。
“嗯?”蒋勋惊觉自己分了神,握拳抵唇清咳一声道,“还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凑巧,裴医生对蒋勋的转变起了兴趣,她引导着问,“您可以和我形容下,隔离期照顾您的这位女士,是什么样的人吗?”
“问她做什么。”蒋勋反问。
裴医生坦诚说,“别介意,我只是好奇,能让您愿意在短时间内产生信任的人是什么样的。想来她一定很特别吧。”
“没什么特别的。”蒋勋捏了下指尖雪花融化后的水滴。
“很普通的一个人。”
这是他对傅云娇的形容。
裴医生静静听着,她直觉蒋勋的话没说完。
“长相也就那样,普普通通。脾气。。呵,倔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倔。”蒋勋自言自语似地徐徐说着,
“不过做事很认真,一天忙来忙去不嫌累。每天不是在擦地,就是在扫院子。好像没什么事能难得倒她。”
“但是有时候也挺奇怪的。。。”
“先前说是普普通通,这会又觉得是奇怪了?”
“这又不矛盾。”蒋勋抿唇,像是为自己前后不一致的说法找个合理的解释,“我的意思是,她做过很多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就很多事。。。让我感觉。。总也看不清她。”
“有神秘感?”
“算是吧。。。”蒋勋头侧向一边。
裴医生难得见蒋勋会花费这么多言语去描述一个人,他面对她时大多是沉默的,或是带着戒备去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