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知晓医者不能起死回生。
他走投无路,也许他并不相信世有神佛,可他还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神明身上。
天色晦暗,已是黄昏。
瓢泼大雨还在落下,高涨的湘水已经没过了石桥,有钱人家甚至开始外逃。
纪温抱着铃红,穿过深深浅浅的巷弄。
“孙阿娘收养了很多孤儿,我和铃红也在其中。”
“我们打小就生活在一起,一天也不曾分开过,我们的感情是所有孤儿里最好的。”
“我和铃红爱极了这片土地,爱极了这条河流,我们撑着船,千百次地穿梭在城南城北,我们约定一生一世都要生活在这里,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纪温说,铃红是我的污点。”
“可是,她分明是我的至亲,是我的另一半灵魂。”
少年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他站在一座破庙前。
“快要端午了……”他低声,抱着铃红踏进门槛,“我答应她,今年端午还要赢一只鸭子回家。可是我还没有参加龙舟赛,她就离开了……”
他仰起头,望向神台上坍塌古旧的神像:“我不知道你是哪里的神,也不知道这世上都有谁祭祀过你,但如果你能让我和铃红重新在一起,我愿意去做任何事……”
神台寂静。
坍塌的神像,没有理会他的哀求。
可这已经是湘水郡最后一座庙观。
纪山川强撑的脊梁终于弯折,他崩溃地跪倒在地,抱着铃红嚎啕大哭。
萧宝镜握紧纸伞,眼圈红红的:“卖货郎,他和铃红好可怜呀。”
商病酒揣着手:“是呀,他都还没来得及她送银手镯呢。”
“你就非要提银手镯是吧?”
商病酒弯起狐狸眼:“可他就是很没用呀,不仅没送她银手镯,还给她带来了灾难。你瞧,她都死了,穿的还是很破旧的衣裙。”
萧宝镜不满:“可是这场灾难的源头在于纪温,纪公子和铃红都是受害者。我们不应当指责受害者,我们应当谴责加害者才对!”
她一边说,一边摘下自己腕间的两只银手镯。
她单膝蹲下,替铃红戴上银镯子:“那天晚上,你们请我和卖货郎吃春饼,我们还没有回请你们呢。这两只银镯子,便算是我们的回礼。”
瞧见铃红和纪山川湿透的衣裳,她想了想,又脱下自己的羽衣裙。
用仙鹤羽毛制成的羽衣裙,洁白无瑕,轻盈温暖,遇水不湿。
她把羽衣裙披在了两人身上。
破庙里忽然起风了。
白色鹤羽簌簌摇曳,在昏暗里光芒大盛,笼罩住紧紧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萧宝镜吃惊地后退几步,突然听见白光里传出清脆高亢的鹤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