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砚你疯了!”
季思言一声断喝、眼中再也没有一丝玩笑,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正随着萧索的寒风来回飘摇。
“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也很愤怒,可你不能失去理智!”
他急迫地用两只手同时紧紧抓住好友的肩膀,像是试图唤醒他。
“日本人是能动的么?”
“那木村苍介背后有日本政坛的人,何况他人还在日本区,你动他会变成外交问题!”
“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北京根本不敢得罪他们!到时候你会被自己人孤立!这么大的压力谁都扛不住!”
“还有直隶省——他们早就想对华东动手,如果冯览死了他们恰好就能找到兴兵的理由,如果到时候你再得罪了日本人那就是腹背受敌!别说是我和赵将军,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徐冰砚!你会引火烧身的!”
字字到骨的警示清清楚楚地落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被寒风一卷又飘到无穷远的地方去了,而与旁人的激动相比眼下的徐冰砚实在显得太过冷静,片刻前在刑室中展露的戾气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他连气息都是平和的,宛若无风无浪的古井深潭。
“早些回云南去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已经说过的话,错身向军车走去的背影显得特别决绝,明知道前面不远就是有去无回的深渊悬崖,可他的脚步却没有哪怕一丝迟疑或犹豫。
“……替我向季老将军问好。”
他最后这样对好友说道。
今夜的666号大赌场依然像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一样灯火通明,区别只在于最近它被日本人包了场。
了不起的木村苍介先生便是这位慷慨的主人,邀请了一大群与他交好的朋友来此寻欢作乐,有的是日本人有的是中国人,大家亲如一家,各自脸上都是笑意盈盈。
这可真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啊。
西郊的军火厂被炸成了飞灰,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国人也终于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最妙的是木村先生把有关大日本帝国的一切痕迹都擦了个干干净净,现在只要安安稳稳地坐在原地看华东跟直隶省互相撕咬便好了。
包下666号大赌场要花掉多少钱?加上赠给宾客们的筹码,一天就要四五万大洋!可他会怕自己没钱么?他有的是钱!那个年轻的巡阅使将军眼下必然已经学乖了,他会老老实实地回头找他采买军火,等以后他们中国人再打起内战、对军火的需求便会越来越多。
——打起来吧!现在就打起来!让中国人的血和泪化成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银元、源源不断地流进他这个军火商的口袋,等过几年养肥了他身后的帝国,便将这东亚病夫坐拥的广袤土地也一并拆吃入腹!
他太畅意了,忍不住高高举起酒杯与友人们庆贺,璀璨的灯光和堆叠的筹码仿佛也在为他庆功,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至少已将整个上海滩踩在了脚下——他甚至都不甘心继续蜷缩在自己的日本区了,而要大张旗鼓地跑出来耀武扬威,似乎就是在对那位将军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