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蔓延上背脊,一瞬间安园的明争暗斗都算不得什么,安老夫人的刁难、两个小妾的冷落、丫头们的窃窃私语、各自娘家人的兴风作浪、小姑子的尖酸刻薄——
此时此刻,都比不得那一双绣花鞋来的触目惊心。
听着那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从南向北,擦身而过,念离心中有多少个幸亏。
幸亏自己没有继续涂抹惯用的脂粉,幸好自己没有穿着宫中的衣服,幸好自己此时此刻有那么一批布匹掩面——
遥遥地见了那背影隐进了一间不起眼的铺子,念离方才脚下生风似的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手心都在出汗。
人到了安园门口,就像找到一座堡垒一般,冲进去的一瞬间看见小婉那张脸,都倍感亲切。
“夫人。”小婉几经念离“指点”,总算学会点表面功夫。
这一会看着衣裳朴素、香汗淋漓的念离从外面径直奔进来,也没下人跟着,也没轿子坐着,心里在暗暗撇嘴,脸上却没敢流露出来,依旧是四平八稳地叫了这么一声。
念离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一反往日那见了谁都慈眉善目的姿态,目若无人地径直朝牡丹园去了。小婉看着她走远了听不见,才啐了一口。
“什么嘛,给脸又不要了。”
话音刚落,突然觉着身边掠过个身影,心中一惊,再一看是柳枝,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要是想趁早从安园滚蛋,就继续这样乱说下去吧,只怕到时候你哭的机会都没有。”柳枝皱着眉头,眸子里晕染着远高于小婉的智慧,“跟在你家主子身边这么久了,也分不清个高低上下的,吃亏的那一天,别说我柳枝姐没提醒你。”
柳枝,安园的大丫鬟,先后伺候过安大少、安老夫人、颜可,现在又亲手带着宝儿,满园的丫鬟都对她几多猜疑,又几多敬畏。
小婉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绕过了柳枝的眼神,端着新鲜的糕点朝二夫人园子去了。
不用说,这上好的糕点,又是柳老夫人点名要吃的了,这柳家人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柳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怨只怨,安园虽富,却没个主心骨的男人。
现在谁都能来欺负她们一院子妇孺了。
男人让人不能指望,如若有个可以主事的女人,也是好的。
柳枝脑子里将这几个主子一个个过了遍。
安老夫人虽然身子骨还硬朗,说话还算数,却是个善妒的女人,一身小家子气,难以撑起安园。二姨娘就更不用说了,胆小怕事又愚蠢不堪,就是一张口吃饭、半间屋子睡觉的活人偶。
二夫人柳若素是个怕担责任、四处装好人的病西施,看着温润,实则有股子深不可测的阴险。
三夫人裘诗痕心机不深,却盲目自大且目光短浅,只知道听裘夔的吩咐,拉拢宝儿。
至于刚刚回府的安以柔,虽说是个能撑起安园的料子,可是就凭她对这个家一股子的怨恨,不亲自把墙砖拆了就好生积德了。
思前想后,这继承颜可位子的女人,似乎只能是平时看上去温和娴熟、关键时刻气势凌人的大夫人念离了。
想到这里,柳枝还是寻思着要去亲自见见这位大夫人才好。
柳枝本是打算立即就前往牡丹园的,途中又碰上新去伺候安六小姐的小丫鬟被扫帚打出院子,哭哭啼啼的,耽搁了半个时辰协调换丫头的事儿。
等到了牡丹园门口,鼻子一噤,却是闻到一股子烧焦的味道,眼睛一顺,才发现那干涸的池塘此刻变成了天然火盆,婷婷正向里面扔着不知什么东西,而烧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那件,正是念离当天穿去震慑裘夔的那件明黄色的衣裳。
“天,婷婷,你是要灭九族的啊——”柳枝当下就紧张起来,慌忙地跑上前去,左看右看想找个什么笤帚扑灭了火,却是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念离突地按住了肩膀。
“我没什么九族,就一个,如果到时候连累安园,就休了我吧。”
柳枝一回头,念离那平素干干净净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却明显地哭过了。
“大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明黄色是如此尊贵的颜色,您就这样烧了,未免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念离快速说着,扬扬手,“婷婷,烧了,都烧了。”
柳枝眼睁睁地看着婷婷动手烧着一件件她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件,想必也都是宫中才看得见的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