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阴曹殿的度化池,根本不似凡间志怪小说中传闻的那般,是条干干净净、洗涤尘心的河。
它是一汪卷滚、涤荡、又幽深险恶的黑水。
岑羽跟着曹阳到了阴曹殿的“度化之地”,从一处刮着阴风的悬崖峭壁上往下望去,但见深不可测的崖底黑水翻涌、激荡,若恶兽般,张着能吞万物的大口。
曹阳抬手拉住岑羽的一侧袖子,叫他千万小心些,别滑下去。
又说:“白虎君之能,除了龙神,无人能出其右。因此过去那些年,他每一年或者每几年来一次,每次来过后,这池中都能若天界的瑶池般纯净无暇。”
说着,指向远处。
曹阳:“他此刻便在那里。”
岑羽望去,却见黑水边某处的崖石上,若白一身薄衣、撑臂靠坐着。
黑水激打在他赤|裸的脚背上,激起的四散的水汽将他贴身的薄衣都打湿了。
而他那素白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上,分别拴着一根触目惊心的黑色链条。
这哪里是至高无上的远古神,分明像、像……
曹阳到了“度化之地”,便换了一张淡漠脸。
他淡淡道:“像囚犯,像困兽。”
曹阳解释:度化莲天生地造,生来便有链条拴着,如今莲没了,链条还在,便是谁来度化它栓谁。
扯了、斩断?
曹阳:“世间万物皆有定律。白虎神得到了他想要得到了,如今来还债,万没有嫌不舒服的道理。”
岑羽听出了曹阳话里的意思:这是白虎神该受的。
岑羽远远望过去,一时无言。
换从前,他会想,何必呢,情爱总该是叫人舒服畅快的,这般你死我活,有必要吗。
如今他懵懂地理解了情爱,又涉足其中,不再这么想了。
反而轻轻一叹。
美好又顺遂的情爱,才是真的少吧。
若白和朔悦,必有各自的难处,否则谁不想两全其美、花前月下?
岑羽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和曹阳一起离开这处“度化之地”。
并不知道,黑水边,若白忽然睁眼,望向拴着他手腕的一根黑链。
——上面开了一朵很小的蓝蕊花。
那蓝蕊花哪里来的,怎么会根种铁链,又每每在若白到来的此时开花,谁也不知道。
连若白都不清楚。
若白只知道,他只要过来以身度化待一些时候,这花都会开。
又会在他度化完,将要离开的时候,烟消云散。
若白没有从这蓝蕊花里探出半捋神魂,这似乎真的只是朵普通的小花。
于是每次过来,若白便与这蓝蕊花相伴,再谈谈天、说说地,亦或变出不拒山的山泉,给这花浇一浇。
若白还曾对这花说:“若我日后不来了,便索性将你一起带走。如今债未还完,便留你在此地了。也好多陪陪我,与我做个伴。”
笑说:“莫要怪本君,不将你带走去过好日子。”
上一次若白来度化,蓝蕊花凋谢前,若白与它告别,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次若白都待了几日了,蓝蕊花也未出现,若白以为它生气了,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注定傍不上远古神,所以干脆不来了。
如今终于开出,若白伸了手,在他花瓣上捏了捏,就跟捏人的脸一样,嗔怪道:“还以为你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