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一言不发地慢慢从车上下来,却没有跟上去,而是远远地站在车边望着于越,听他跟那男人交代注意事项,一时间只觉得心跳飞速,精神也有些恍惚。
不过这些于越都不知道,他只是自顾地跟那男人收钱开票,然后在他准备开门上车之前横过一条手臂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那男人本来立刻就要发飙,但目光落在他手臂的纹身上时明显顿了一下。
“没什么意思,帮你叫个代驾。”于越仍旧面无表情,说话时掏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眼神和动作充分透露出一种彬彬有礼的痞气,“我们跟交警大队和车管所联动的,你喝了这么多酒,我们有责任阻止你违法酒驾——不然你把车留这儿也行,改天酒醒了再来提,我们可以免费替你保存。”
第8章 第七章
当天下午下班之后,杨光坐在于越的副驾驶座上,脑子里依然挥不去于越的那个笑容和他最后给那男人找不痛快时候的模样。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形成的强烈反差有一下没一下地撕扯着他的脑仁,令他的情绪也跟着难以稳定。
他本来对于越多少还残留着一些因为记忆而深植在心底的恐惧,因为时不时地总还会想起他当年的样子;但今天的事却让他觉得这种恐惧根本留得多余——当年于快的事情他们已经说得很开,他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担心于越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单看于越本身,他或许仍然还保留着那种令人忌惮甚至害怕的气场,但也早与当年截然不同,并且很明显只会针对那些刻意来找麻烦的人。
杨光自然不属于刻意找麻烦的那类,况且从于越的态度来看,明显已经把他划在了自己的地盘之内。这一点他是在那个男人迫于无奈找了代驾来把车开走、于越则走回来又在他脑袋上安抚地揉了两把之后才发现的,而当他想明白了这一点的同时,心跳也再一次“怦怦怦”地剧烈起来。
脑海中随即反射似的重现出于越之前在那人的后排座上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清晰得宛如就在眼前——他甚至可以清楚地记起他唇角边胡茬的排列,以及……自己在那一瞬间打从心底涌起的,想要……亲吻他的冲动。
心跳随之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杨光只觉得脸颊和而后轰然一热,嘴唇不自觉地又紧紧抿成一条线——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无论是对夏宇,还是他从前任何一个暗恋过的对象,都没有过这么具体而切实的行为意识。
他不由地猛然低下头,下意识地想要用头发遮住脸,以免被于越发现他的不自然。但他现在的头发长度早已不足以承担这样的任务,而他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则立刻就引起了于越的注意。
“怎么了?不舒服?”于越在开车间隙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深深地低着头,脸和耳朵通红,抬手过去贴了贴,用掌心试试温度。
杨光本能地想躲,但一想不对又赶紧僵住,任由他手掌的触感把自己的心跳再度带上一个新的频率,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没…没事……大概有点晕车……”
“怎么突然晕车了?”于越一边说,一边有意识地放慢了车速,又回头看了他两眼,“好像还有点发烧……可能这段时间太累了,体力有点透支。待会儿回去吃了饭早点休息,明天在家多睡睡,哪儿也别去了。”
杨光轻声应了一句,而后一声不响地缩在椅子里,于越以为他难受得厉害,眉头不自觉又紧皱在一起,声调却明显刻意放缓了:“再忍一会儿,就快到了。”
杨光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跳,许久之后终于渐渐放松下来,慢慢重新坐直了身体。
于越在这个时候又向他看过一眼,见他脸色逐渐回转,这才将紧锁的眉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杨光的目光在他视线移开之后悄悄地紧追过去,在他侧脸的轮廓上停留许久,不经意地发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不期然地在心中泛起一种微甜的情绪。他转开视线,透过车窗看向外面川流的车灯和路灯汇聚而成的斑驳光线,心中有一处柔软之地蓦然波动,无声无息地在眉梢与唇角之间汇聚成一抹柔和而愉悦的浅笑,从右侧的倒车镜里倒映回来,正落进于越眼底。
'记不清是杨光到店里上班的多久之后了,有一次谢天突然开玩笑,说我和他是一个大面瘫带个小面瘫。我面瘫是因为不管喜怒哀乐都不往脸上放,而杨光会哭不会笑,所以只能算个小面瘫。
我当时对此未予置评,不过事后回想,好像的确没有见过杨光笑。除了恐惧之外,我在他脸上看到的最多表情就是疏离,以及一脑门子与他的年龄长相极度不符的官司。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缘故,那天我在倒车镜里偶然看见杨光那个笑容的时候,心中才会产生出一种亢奋感,那里面夹杂着几分少见多怪的惊奇,令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
杨光依照于越的指示,第二天没去店里,早上一直蒙头大睡。于越也躲了个懒没去上班,但还是一早就起床去趟菜场,买来两人一天的口粮。
到家的时候时间刚过七点,他估计杨光还要再睡一会儿,就把菜先放进厨房,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刚坐下没两分钟就有人来送快递,一个国际件的包裹,收件人是杨光。于越对着灯光仔细辨认了一下寄件人的姓名,而后低垂眼睑去把包裹放在杨光的床头柜上——是杨阳。
回到电脑前打开浏览器,于越脑子里不由自主地估算了一下,他和杨阳离婚已经两个多月了。纯爷们儿当断则断,说不联系就果然没有再主动和他联系过一次。
不过由于杨光还暂时寄宿在这里,有时她也会借由杨光向他表达一下感谢和回国后一定请他吃饭的意愿。但是从杨光偶尔和她通电话时所表现出的沉默和逆反来看,她一直都在催促杨光回学校去,以免他长期留在这里,反而显得她和于越之间纠缠不清。
于越其实也在考虑怎样和杨光提及这件事,不过这与他和杨阳的问题无关,只是他觉得杨光应该回到学校去,把剩下的最后一年功课念完。即使他对那个专业毫无兴趣,毕业之后也一定不会从事与之相关的工作,但现在这个社会多多少少还是会看重学历的,更何况杨阳辛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