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少白猛地扯住我的手,躲闪着头顶如蝗的石块,几步并作一步朝阶梯而上,往出口夺路而奔。站在地坑上的未被砸中的士兵反应了过来,已经跑了出去,我们身后是潘万春和通地七。
整个山体仿佛都在微微颤栗,通道之上悬挂着的马灯也在颤抖,一盏一盏,不断跌落到了地上打碎。我被楼少白紧紧拉着手,随了他的脚步,在这往上的山道之中上演了一出夺命狂奔。体能因为求生的念头和前面紧紧拉住我的这只手,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地迸发,我竟然牢牢跟住了他的脚步,直到眼前终于看到了白昼之光,那就是通道的出口了。
跨出通道口的那一刻,我终于停了下来,一下瘫坐到了地上,大口地喘息,心跳得仿佛要蹦出喉咙。
我用手挡住灿烂的日光,微微闭了下眼睛,眼前一暗,头顶已经被罩上了一件衣服,那是楼少白的。
“萧遥,干得好!不愧是我的人,竟然能跟上我!”
下一刻,我被人抱了起来,耳边是带了笑意的他的声音。
***
半个月后,我周身本已经开始泛黑的斑点和罩着的那层可怖黑气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皮肤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洁,精神也好了许多。
季节已是隆冬了,窗外正飘着白雪。
“叫你悠着点,又不听话,纱布都挪了位置。再不小心养着,以后身上又多个难消的疤痕……”
楼少白脱光衣服,趴在枕上。我小心地给他换药,嘴里埋怨。
“我是当兵的,身上有几道疤痕算什么,没才奇怪,更何况这里的疤痕,你千万不要给我弄没了。要留着,一直到老,叫你天天看见,记着我是怎么救你的,看你还好意思想着回你那什么以后……”
他转过了头,看着我笑嘻嘻说道。
我微微一笑,并不搭理他。
“萧遥,没了那破东西,你就永远只能留在这个你嘴里的乱世,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有后悔吗?”
他忽然收起笑容,严肃地看着我。
我歪头看他一眼,忍不住伸手,用我指尖轻轻拂过他浓冽的眉眼,反问道:“楼少白,没了那东西,你再也不能打开地宫之门,你也跟我说老实话,你有后悔吗?”
楼少白眉眼微微一动,一脸心疼:“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点肉痛,那要弄出来,能换多少枪炮……”
我哼了一声,正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拉到嘴边亲了下,这才正色道:“不过就算有十个地宫再让我选,我还是会选你。”
我早知道他刚才不过是与我玩笑,作出愠态也不过是顺他口风调笑下而已,只是此时亲耳听他这样与我说话,心中却仍是油然生出一种暖意。朝他俯身下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下。
“楼少白,你是我的英雄,乱世有你,我也无憾。”
他的目光闪亮,突然侧身搂住了我,一阵耳鬓厮磨,我躺他身侧,听他低声道:“那个通地七,送了请帖,要和池小姐成婚了。你说我是不是还要再重新娶你一遍?”
“等你有空吧,我随时准备好再嫁你一次……”我枕在他的臂上,舒服得微微闭上了眼,忽然想起白天的事,又睁开了眼睛,试探着说道,“国务总理顾维钧,今天发来电报让你入内阁,你真的要任职吗?”
“江北本来就是我的地盘,我做督军好好的,谁要去掺和内阁。什么北洋政府的国务总理兼大总统,还不是走马灯一样地换,一年就换了四个,什么时候变天还不知道。我还是省省力气,等待时机再说吧。”
他伸手抚着我后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我的历史学得不是很好,只是隐约知道仿佛不久北洋政府就要垮台,被南京国民政府取而代之,然后又是数年的军阀混战。在我心中,我是盼望他能早日寻到退路,最好是移居国外。
“萧遥,知道我为什么不太想让你告诉我以后会发生的每一件事吗?我虽有野心,只你也可以理解成是我的抱负。我祖辈几代就是带兵的,这乱世之中,总要做点什么才不算白活一场。不敢说为国为民,只在我的势力之内,我总会尽量让百姓过得平稳些……”
他顿了下,仿佛有些表达困难,“你以前说,历史不是照我臆测的那样发展。我相信你。但我痛快干过了一场,就算最后是一场空,我也不会后悔。”
他还那么年轻,身体里流淌着奔腾不息的血液,扼杀他的斗志,让他在虚假的太平中一日日就这样老去,对他来说,或许真的有些不公平。
我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把我的脸紧紧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听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
“你不高兴……”他伸手抬起我的脸,“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但萧遥,我答应你,等到了你跟我说的非走不可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听你的。”
他说完,凝望我片刻,朝我露出了笑容。
我无法抗拒这样的目光和笑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朝他笑了起来:“楼少白,只要你记住你刚才答应我的这句话。往后你要怎么样,我都陪着你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谁叫你是我男人呢。”
夜中风过,耳边仿佛听到庭院中竹枝上压着的白雪如细雨般沙沙轻落,除此天籁之音,万籁俱寂,正如我此时的心境。
我会和这个叫楼少白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
卧在他怀中睡去的前一秒,我朦朦胧胧这样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下,忍不住还是爬上来再说几句。
这个故事是因为一个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