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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第1页)

裂成坑堑,使人遭跌,这是为何?”葛根见问,沉吟不语。滕本道:“唐老师既要西行,少不得要进献大王,就通知他也不妨。”葛根方说道:“只因葛、滕两姓人多了,便生出许多不肖子孙来。他不耕不种,弄得穷了,或是有夫无妻,或是有衣无食,过活不得。也不抱怨自家懒惰,看见人家夫妻完聚,衣食饱暖,他就怨天恨地,只说天道不均,鬼神偏护;若是良善之家偶遭祸患,他便欢欢喜喜以为快意。不期一传两,两传三,这葛、滕两姓倒有一大半俱是此类;又不期这一片葛、滕乖戾之气,竟塞满山川,忽化生出一个妖怪来,神通广大,据住了正西上一座不满山,自称缺陷大王。初起时,人家不知他的威灵,他就显神通将两村人家弄得颠颠倒倒。”唐半偈道:“怎生颠颠倒倒?”葛根道:“若是富贵人家有穿有吃,正好子子孙孙受用,不是弄绝他的后嗣,就是使你身带残疾,安享不得。若是穷苦人家衣食不敷,他偏叫你生上许多儿女,不怕你不累死。夫妻和好的定要将他拆开,弟兄为难的决不使你分拆。后来,知是大王显灵,故合了两村上人家同到山上去拜求,许下了年年月月猪羊赛会的大愿,故如今方得安居;若是哪个违了限期,或是牛羊不丰,他就连人都拿去吃了,故我这两村人家无一个不凛凛信教。若是远方过客不知他的神通,不去供献祈祷,他将好路上弄得七坑八缺,使人一步步跌得头破血出,不怕你不去求他;若遇着不信邪的硬好汉不去求他,他到临了现一个万丈的深坑,将你跌下去,登时长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你道利害不利害!唐老师既要西行,这供献之事也须打点。”唐半偈听了,低头不语。小行者接问道:“若要供献,须得什么东西?”葛根道:“猪羊是不必说了,还有一言,恐怕见怪,不敢在三位面前说。”小行者道:“但说何妨。”葛根道:“那大王最恼的是和尚,故我这葛、滕两村并无一个庵观寺院。”小行者道:“可知那大王为甚恼和尚?”葛根道:“他说和尚往往自家不长进,单会指称佛菩萨说大话骗人。”小行者笑道:“这句话可真么?老葛不要说谎,我明日拿那缺陷大王来,要当面对会哩。”葛根听见小行者叫他老葛,因睁着眼看小行者道:“这位孙师父倒也托熟,我老人家一把年纪,说的是正经话,他却当取笑。那缺陷大王正坐在那里等你去拿哩,怪不得那大王恼和尚会说大话。”小行者又笑道:“据你说,只道我拿他不来?”因对唐半偈道:“师父,既有贤主人相留,你可安心歇下过夜,等我去看看是什么妖怪!若是不打紧,拿将来打杀了,明日好走路,也省得他不住的陷人。”唐半偈道:“去看看固好,须要仔细。”小行者道:“不打紧。”猪一戒道:“我帮师兄去。”小行者道:“不消你去。你须看好师父在家。”滕本听见他师徒们商量要去看看,忍不住插说道:“这位孙小师父想是痴子,此处到不满山足有七、八百里路,怎说看看就来明日好走?”小行者又笑道:“老葛、老滕你二老者乃天下之小老也,晓得什么?”说一声:“我去也!”早已跳在空中不见他踪迹。吓得葛、滕两个老儿面面相觑道:“原来是会飞升的罗汉,我等凡夫俗眼如何认得?”因向唐半偈再三谢罪,忙备盛斋相款不题。

却说小行者将身略纵一纵,早已看见一座大山当面。细看那山虽然高大,却凸凸凹凹七空八缺。暗想道:“此定是不满山了。”落下云头到山上一看,只见半山中一座庙宇甚是齐整,庙门上题着七个大金字道:“缺陷大王威灵庙”。走进庙去,只见两廊并阶下无数猪羊,俱捆缚在地,大殿上静悄悄不见一人。原来,这些祭献的人家都是早晨结聚了百数十人,方敢到庙中来还愿,就是进庙,也只是在阶下放了猪羊便走,也不敢求见大王之面。此时天已傍晚,故不见人。小行者看了一回不见动静,遂穿出庙后上山来。只见当顶上一块大石,石上坐着一个妖怪,生得虎眼豺口,猛恶异常。旁边围绕着三、五十小妖,将生猪、生羊杀倒了,血淋淋的在那里大嚼。小行者看见大怒,忙向耳中取出金箍捧,大叫一声道:“泼魔,好受用!你只知弄人的缺陷,谁知你今日自家的缺陷到了!”双手举铁棒劈头就打。那妖怪忽抬头,看见小行者来得勇猛,急将手往下一指,只见小行者脚下忽现一个千万丈的大深坑,几乎将小行者跌了下去。亏得小行者灵便,急将身一纵,早已跳在空中,笑骂:“这贼泼魔好跌法,指望陷你孙祖宗哩!你会跌,我会打,不要走,且吃我一棒!”举棒又照头打来。那妖怪见陷他不得,又见一条铁棒打来,只因手中没有兵器,着了急就将身往下一钻,竟钻了进去。许多小怪看见大王钻入地中,他一个个也都钻了入去。小行者提着铁棒没处寻觅入路,因将妖怪坐的那块大石头一棒打得粉碎。大叫着骂道:“泼妖怪!你既要在西方路上做大王,显灵哄骗血食,也须硬着头挨你孙祖宗一两棒,才算好汉,怎么手也不交,就畏刀避剑躲了入去?这等脓包,怎做得妖怪?怎做得大王?再躲了不出来,我一顿棒将你庙宇打翻,看你明日有甚嘴脸见人!”那妖怪伏在地下听见,果然不好意思,只得拿了牛筋藤缠就的两条木鞭,从后山转了出来,大骂道:“你是哪里走来的野和尚?这等大胆!敢在我大王面前放肆。”小行者道:“我不说你也不知,我乃当年大闹天宫孙大圣的后人孙小行者,今保唐师父奉钦命往西天见佛求解。可是野和尚?”妖怪道:“你既奉钦差,是个过路和尚,为何不走你的路,却来我这里寻死?”小行者道:“我佛门慈悲,巴不得举世团圆,你为何以缺陷立教,弄得世人不是鳏寡便是孤独?”妖怪笑道:“你佛教果是异端,不知天道。岂不闻天不满东南,地不满西北。缺陷乃天道当然,我不过替天行道,你怎么怨我?”小行者道:“这也罢了!你怎么弄玄虚跌我师父?”妖怪道:“不但跌你师父,还要吃你师父哩!”小行者听见说“吃师父”三字,满心大怒,举起铁棒就打。那妖怪用双鞭急架相还,在山顶上一场好杀。但见:

一根铁棒当头打,两柄藤鞭左右遮。铁棒打来云惨惨,木鞭遮去雾腾腾。铁棒重,显小行者威风;藤鞭利,逞泼魔王手段。动地喊声,山川摇撼;漫天杀气,日月无光。和尚恨妖魔妄生缺陷,思斩其首以填平;妖魔怪和尚擅起风波,欲捉其人而抵住。妖自妖,僧自僧,本水火无交,不知有甚冤愆,忽作性命之对头;邪恶正,正恶邪,又相逢狭路,纵无丝毫仇恨,自是死生之敌国。

小行者与那妖怪战不上一二十合,那妖怪的藤鞭如何架得住铁棒,着了急将身一闪,又钻入地中去了。小行者没处寻人,又骂了一回,妖怪只做不听见。小行者没法,又见天色渐晚,只得踏云回到葛家。

此时,葛、滕两个老儿尚陪着唐半偈说闲话,忽见小行者从天上落下来,忙起身跪接道:“孙老爷回来了。”小行者忙挽起来,笑说道:“二位老居士何前倨而后恭也!”两老道:“村庄老朽,肉眼凡胎,不知是飞升罗汉,万望恕罪。”小行者道:“贤主人,哪个罪你?”唐半偈因问道:“你看得怎么样了?”小行者道:“不满山上果有一个妖怪,他见了我,将地下一指,忽现出一个大深坑,他指望跌我入去。不期我手脚快,跳在空中举铁棒就打,他急了,遂将身钻入地下去了。被我在山上百般辱骂,他忍气不过,只得拿了两条藤鞭从后山转出来,与我抵敌,战不到十余合,我的棒重,他支架不来,正要拿他,他却乖觉,将身一闪,又钻入地中去了。我又百般辱骂,他只不出来,连我也没法。又见天晚,恐师父记挂,只得且回来说声,明日再算计拿他。”葛、滕两老听说,俱伸舌头道:“我的爷爷,缺陷大王这等凶恶,倒被孙老爷打得躲了不敢出来,真是罗汉!”小行者道:“打,值什么!明日少不得拿住他,与你阖村看看。”唐半偈道:“似他这等钻入地去,却怎生拿他?”小行者道:“吾看此妖怪手段甚低,只是这一钻倒有些费手。”猪一戒道:“会钻地的妖怪本事有限,料不过是狐兔之类,虽然乱钻,定有个巢穴在那里。明日,等我同师兄去寻着他的巢穴,一顿钉耙包管断根。”小行者道:“兄弟这一想甚是有理,纵非狐兔,定是木妖。木能克土,所以见土即钻入去。我想:金能克木,只消与太白金星商量,定有法治他。”葛、滕两老道:“太白金星乃天宫星宿,孙老爷怎么与他商量?”小行者笑道:“天宫乃是我们的娘家,怎么去不得?”两老听了愈加钦敬。

不一时,天色傍晚,葛根供上晚斋,请他师徒受用。吃完了,小行者走到堂外一看,天上晚日已落,太白已挂西天。因对唐半偈道:“师父请安寝,我趁此良夜去与金星商量商量就来。”唐半偈道:“你自去,我或寝或坐,自有二位老居士相陪,你不须牵挂。”小行者得了师命,一个筋斗云竟闯至西天门外。只见金星正同水星扬光吐彩,羽仪象纬。因上前高叫道:“老太白好华彩耶!”金星看见是小行者,因问道:“闻你已遵祖训,皈依佛教,与唐半偈做徒弟上西天求真解了,为何又有闲工夫到此?”小行者道:“正为与唐长老做徒弟上西天,没闲工夫,所以忙忙急急乘夜到此。”金星道:“为着何事?”小行者道:“向蒙高情劝善,又蒙老祖家教,所以入于佛门远上西天也。只道西天路上好走,不期才出门便有许多兜搭,故特来求教。”金星道:“有甚兜搭?可说与我知道。”小行者道:“待我细说。”正是:

说明委曲,指田平山。

不知说些什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金有气填平缺陷 默无言斩断葛藤

语云:

莫怨莫怨,人世从来多缺陷。祖宗难得见儿孙,富贵终须要贫贱。此乃天运之循环,不许强梁长久占。若思永永又绵绵,惟有存心与积善。

话说孙小行者,在西天门上与金星商量,金星细问其缘故。小行者因细细说道:“我跟唐帅父往西天求解,才走到葛、滕村,忽遇一个妖怪,自称是缺陷大王,专门在平地上弄陷阱跌人。找老师父行不上三、五里路,就被他跌了几跤。不是我们有些手段扶持,已遭毒手矣!后在村中访问,方知是他作祟。我因寻到山中与他赌斗,他斗我不过,竟钻入地中躲了,任你百般辱骂,只是不出来。老师父又过去不得,无法奈何。因思他惯会钻地,定是个木妖。木妖惟金可以克之,故特来相烦老星设个法儿,同我去拿住他,好让我师父过去。”金星道:“我闻木虽能克土,而土地毕竟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者,博也!厚也!惟其博厚,所以受木之克、而不受木之害。盖土又能生金,金又能克木。目今葛、滕村妖怪能钻在地中,弄陷坑跌人,想亦只是那方土地博厚不能生金以克木,故使妖怪得以钻进钻出。今小圣前来相顾,本该从命,奈公务在身,又未奉敕旨,怎好擅离职守去拿他?又不好叫小圣空回。我有一粒金母借与小圣,拿去埋在西北乾方土内,不消一时三刻,这金气自充满大地。若果是妖怪,任有神通,也不能存身再弄缺陷。他走出来,小圣便可拿他了。”小行者道:“这个法儿,老星可曾试验过,有甚见效?”金星道:“若没效验,我佛用黄金布地做什么?”小行者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既是这等,快求见赐。”金星笑道:“要别人的东西,却这等着急!”小行者道:“哪个要你的?我只拿住妖怪就送来还你。快取来!莫要小家子,惹人笑话。”金星就在衣袖中取出一粒金母,付与小行者道:“此乃生金至宝,我是大人情借与你,不要看轻了。”小行者接在手中一看,只好豆大一粒,却不是黄金乃是黄土。因笑说道:“我只道是件宝贝,却原来只一点点土儿。”金星笑道:“土能生金,正是宝贝,小圣岂不知道?”小行者意会道:“承教承教。”金星道:“便说与你,不要学仙家拿去点外丹。”小行者道:“我岂是贪财之辈。”遂将金母藏在身边,谢了金星,一个筋斗云依旧回到葛家来。

此时,唐半偈尚同葛、滕二老坐着闲话,并未曾睡。小行者走到面前,叫声:“师父,我来了。”唐半偈看见,忙问道:“徒弟,你来得快。不知曾见长庚星可有什么计较?”小行者道:“金星说,妖精弄人缺陷者,只因这方地土薄,所以被他钻来钻去。他送了我一粒金母,叫我埋在地下,化成阴汁将地土培厚,任是妖精也钻他不动了。妖精钻不动,缺陷自然渐渐填平。”唐半偈道:“论理最是,但不知可果然灵验?”猪一戒道:“自然灵验。”唐半偈道:“你如何定得?”猪一戒道:“如今的世界,有了金银,哪里还有什么缺陷!”唐半偈点头道:“虽非正论,意亦可取。”葛、滕两老在旁听了,欢喜不尽。小行者道:“师父睡了吧,明日好起早干事。”长老依言,遂辞了到寝房安寝。小行者有事在心,偏睡不着,到得五更就叫醒猪一戒道:“我们早去干办停当,好拿妖怪。”猪一戒连忙一骨碌爬起来道:“哪里去?”小行者道:“你莫管,只拿了钉耙跟我来,不要惊动师父。”猪一戒真个悄悄拿了钉耙,跟着小行者驾云往不满山而来。到了山边,就按八卦方位,在西北乾方一块光洁土上,叫猪一戒道:“兄弟,快动手!”猪一戒听了,不管好歹,举起钉耙就筑,只一耙就筑了一个大深坑。因说道:“果然地土甚松。”小行者随取出金母放在里面,依旧叫猪一戒将土扒在上面盖平。立了一会,因想念道:“此宝要一时三刻方有应验,我们且回去打发师父起来安稳,再去寻他不迟。”遂踏云回到葛家。略歇了一会,早已天色微明。唐半偈正睡醒,连忙起身穿衣。看见小行者与猪一戒侍立,因问道:“你说绝早要去干事,为何此时还立在此?”小行者道:“我们的事已干办完了,只等师父起来说明,着猪一戒护守,我就去拿妖怪了。”唐半偈道:“那妖怪既能钻来钻去,弄人的缺陷,定也有些手段。你一人恐拿他不倒,莫若叫猪守拙帮你去。”小行者道:“猪师弟同去也好,只怕师父有失。”唐半偈道:“我自在此坐,谅也无妨。”小行者奉了师命,遂同猪一戒复到不满山来。

此时天已大亮,金母之气已遍满大地。地下那些妖精被金气侵凌,渐渐皮肉受伤,如何存得身牢?只得钻了出来。不一时,满山满野俱是妖怪。小行者看见大喜道:“果然金气有灵,妖怪都出来了。”因目视猪一戒道:“兄弟,此时不动手,等待何时!”猪一戒听见叫动手,便举起钉耙笑嘻嘻祷祝道:“阿弥陀佛!今日钉耙发利市了。”遂不管好歹,只望妖精多处一路筑来。那些小妖看见钉耙筑得凶猛,要钻入地中躲避。不期地皮坚硬似铁,头皮擂破也钻不进去,急急四散逃生,逃不及的,多被猪一戒筑死。筑死的妖精无数,现了本相,却原来都是些狗獾变的。小行者看了笑道:“怪道会打地洞,弄人的缺陷!”二人将妖精打尽,只不见老妖。二人分头各处找寻。

却说老妖躲在地中,指望挨得小行者去了,再出来作怪。不期金气大发,满身逼来,东边躲到西边,西边也是一样;北边躲到南边,南边也是一般。渐觉冷阴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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