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仍是身陷冰凉的洪水里,身周一片黑暗,我却有些安心起来,无论火里、水里,只要有他陪我,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可为何在梦里却不是这样?
我的魂魄再次漂浮于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雨滴穿过我的魂体,我却无知无知,只是看着在滔滔江水中浮沉激战的那几艘战船。
仿佛就是方才那一幕,章羽的士卒跳入船中想要来抢人,而卫恒将我牢牢地护在身后。
同样有一支羽箭从我身后射来,擦破我的手臂。
那羽箭并不是章羽的兵士所射,不知从何处射来,却想要置我于死地,若非那船当时正好被浪拍的颠簸了一下,那支箭便会正中我的后心。
紧接着又是两枚羽箭朝我射来,却是卫恒用他的后背替我挡了下来,见我从船头坠落,他奋不顾身地扑过来,更是不知挨了多少刀枪,眼见他就快要抓住我的手,却被个士卒一□□中他的膝窝。
等他再扑到船头,到底迟了一瞬,他拼命将手伸出去,只抓住了我身上的那件蓑衣,他片刻前才披到我身上为我挡雨的蓑衣。
他毫不犹豫地丢掉蓑衣,便要往水中跳,却被尹平一把抱住,大声喊着什么,拼命将他按在船头。
那些章羽派来的兵士见我落水,竟然跳下一半想要来救我,而另一半则举起手中的长、枪,朝卫恒和尹平二人劈头盖脸地刺下去,眼见他们必死无疑,突然又是数枚羽箭射来,将那些荆州士卒尽皆射倒在地。
是荀渊和吴良驾舟赶到,救下了卫恒。
这些应当都是前世的情景,原来前世的时候卫恒也是这样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我周全。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无情,可重生后两次离魂时所看到的那些前世片断却无一不在告诉我,前世的时候他并非对我无情,而是一直不曾将他的情意宣之于口,反而深埋心底。
他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忧心忡忡的便是我可能会落水,他不记得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反倒对前世我遇到的这起意外,仍旧心有所感,便是重生后洗去一切前世的记忆,也依然耿耿于怀。
唯一能让我感到宽慰的便是,既然前世时他最后为人所救,那么这一世他也定然不会有事的。
只是,这一世又是谁救下了落水的我?握住我手腕的那个人,不是卫恒,又会是谁?
是章羽手下的士卒,还是……
我缓缓睁开眼睛,短暂的朦胧过后,慢慢看清了眼前之人,那是一张我很熟悉的脸,我方才刚刚在离魂的梦中看到的脸。
和梦中看到的一样,他一手将我抱在怀里,另一手紧抓着身下的一块破木板,在江水上随波逐流,上下浮沉。
见我醒了,他有些惊喜地道:“表姊,啊不,是三嫂,你终于醒了。”
他看了看揽在我肩头的手,有些羞赧道:“还请三嫂别怪我失礼,实在是这风浪太大,不如此,我怕嫂嫂会再掉到水里。”
我看向卫玟,“是你从水里救了我上来?”
他点了点头,“妩姐姐,就是我那位夫人,她被那些火箭吓到了,从船舱里跑出来,结果也被一个浪头拍到水里。表姊你知道的,我是会凫水的,便跳下去救了妩姐姐上来,跟着又看到表姊你落了水……”
这些日子,为了避嫌,他极是远着我,可是真到了这等危急关头,他仍是不管不顾地跳下水救了我。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前世,在琮儿四岁的时候,突然有人指证说琮儿不是卫恒的骨血,而是我和卫玟的孽种,因为我正是在被掳到章羽军中后,过了两个月,诊出的身孕。
可是这一世,我从不曾和卫恒圆房,也就不会有孕,到时,该能躲开这一场阴毒的污蔑了。
我摇了摇头,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卫恒他们。可触目所及,皆是茫茫江水,再也不见别的船影,竟似天地间只有我们这一叶木板暂充的扁舟。
“多谢六弟救了我,我自己扶着这木板就好。”我委婉道。
先前是“嫂溺,叔援以手”,是事急从权,可既然我已经醒了过来,自然再不能继续让他这样护着我。
他身形一僵,缓缓抽回了搭在我肩头的手,身子尽量往后缩,同我隔了有寸许宽的距离。
“我们这是在何处?”未免尴尬,我一边紧紧抓着木板边缘,一边问道。
“这……我也不知,方才那一阵风浪太大,将我们的船都冲散了,好容易我才救了嫂嫂上来,幸而抓到这块木板,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