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耐烦看他主仆二人做戏,直接问道:“丞相为何不愿让仓公诊病,又将他拘在府中?”
“夫人请坐。”卫恒伸手一指他对侧的坐榻,“容我细说与夫人知道。”
尹平送上两盏茶来,朝采蓝和采绿使了个眼色,见我默许,她二人才随着尹平悄悄退到外间。
卫恒这才开口道:“原本父王见我引了仓公去见他,极为欣喜。对仓公所提治病的条件,也一口答应。允诺只要仓公能治好他的头风病,别说荆州六郡的百姓,此后他有生之年,都再不会下屠城之令。”
“那为何丞相又反悔了?”
“因为仓公的治病之法实是有些惊世骇俗?”
“此话怎讲?”
“仓公说父王的头风病,乃是风邪中脑,病根在头骨之内,不是服食汤药所能治愈,便是用针灸之术也只能暂缓其痛,不能治本。若要根治,需先饮仓公自创的“麻沸散”,然后用利斧砍开脑骨,从内取出“风涎”,才可去掉病根,彻底治愈头风之疾。”
我立刻便明白了卫畴何以不敢让仓公为他治病了。
虽然仓公此前曾用麻沸散令人假死,失去痛觉,然后开膛破肚,治愈了好几例病在五脏六腑的百姓,其术如神,这才被人称为医圣。
可他此时的病人,却不是那些一心只想治愈沉疴的普通百姓,而是身处权势最顶端的卫畴,生性多疑、不信任任何人的枭雄卫畴。
便是仓公只给他开几副方药,他都要反复确认这汤药是否无毒,何况仓公竟提出要为他开颅治病,难怪他不肯接受。
“丞相将仓公拘在府中,是否已疑心仓公是要借治病之机,行刺于他?”我问道。
卫恒神色凝重,“父王向来多疑,偏今日仓公见父王不敢开颅治病,拿他在荆州为章羽刮骨疗毒一事来激父王,让父王对他更生疑虑,已经派人去查他和章羽之间是否有所勾结。”
我没有再问下去,以卫畴这疑神疑鬼的性子,便是仓公和章羽之间明明没什么,也会被他看出来其中有鬼。
仓公,只怕是凶多吉少!
“妾明日想去丞相府探望姨母。”我对卫恒说道,并不是征询的语气。
我和卫恒成婚后,虽然分府别居,但依礼仍当每三日便去给舅姑问安。姨母怕这般频繁,万一遇到卫玟难免尴尬,便让我每逢初一、十五前去相府问安即可。
为了避嫌,除了这每月两次问安外,我亦是深居简出,从不曾在其余时候去过相府。
可是这一次,为了仓公,不管卫恒是否乐意,我都要去见姨母。
卫恒深深看我一眼,抬高声音吩咐道:“尹平,明日一早,夫人要外去,吩咐马房替夫人备好车马。”
他又放低了声音,看向我道:“可惜父王命我和子文、何彦二人,明日一早去徐州征收粮草,不能陪夫人去见姨母了。”
我心中一动,他这还是头一次,跟着我唤杜夫人做姨母。先前,每每提到他这位继母,他都要加上一个“你”字,既不肯唤她后母,也不肯唤她姨母。难得这一次,竟改了口。
见我微露讶然之色,卫恒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眼睛盯着桌上的茶盏道。
“其实夫人无须因为某些缘故,整日闷在家中,不常去探望姨母。我知夫人素来看重亲情,姨母又对你有恩,若是夫人在家中无聊,只管去探望姨母。”
他顿了顿,又道:“父王只怕也对我起了疑心,怕我为仓公求情,这才将我外派。仓公乃是你我夫妻的大恩人,能否救他得脱此难,就全靠夫人了。”
卫恒说完,竟朝我深深作了一揖。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丞相府。
姨母见我前来,极是高兴,拉了我在她身边坐下。
“你来的正巧,前日你嫂嫂刚给你写了一封信,你快看看。”
我忙接过姨母手中之信,细读起来。我只在大婚前见了嫂嫂和岩弟一面。之后,他二人便被卫畴接走,岩弟被他送到他最赏识的谋士,执掌校事府的郭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