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忽而停止了挣扎,主动接受了药汁,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谢玿这是铁了心要她死,就算今日不喝下这碗药,也会有别的死法等着她。
一碗药见了底,端明也松开了嫄媗。
嫄媗泪眼婆娑,忍着阵阵痉挛,道:
“我撒了谎,我不恨你,但我好后悔,后悔嫁给你,后悔爱上你。我恨造化弄人,你我缘断于此,若有来世,我不要再爱了,我受不起了,谢玿。”
谁说不痛的?谢玿果然是个骗子。
泪流尽,生机也流尽。
谢玿抱着像睡过去的人,心里好像空了一块,冰凉的泪滑过脸颊,耳畔响起天玑最后同他说的话:
“我死后,不入谢家祖坟,一把火烧尽,风灰天涯,这样,来世便遇不到你了……”
谢玿挺直的背显得更加单薄,他枯坐着,腹中传来剧痛,喉头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去。
端明察觉到他的异样,顿时大骇,定是误吞了毒药,着急要谢玿吐出来。
谢玿摇摇头,道:
“不要紧,不足以伤人性命,我还要靠它演一场戏,你听我说……此毒必损心脉,且说夫人仙逝,我悲痛至极,思念成疾,搏那人几分同情……可明白?”
等不到端明的回答,谢玿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端明立马接住谢玿倒下的身子,将他抱离此处,秘密传了郎中。
毒素不多,清得也及时,却仍不可避免地伤了脾脏,需卧床休养。
谢玿初醒,恍如隔世,忽忆起第一次杀人的夜晚,云气遮蔽了月光,他手上沾上温热的血,手在颤,心也在颤。如今,他手上沾的血,来自君主,来自发妻。
谢玿遍体生寒,抱紧自己,喃喃道:
“冷。”
再醒来时,入目是端明大喜过望的脸,谢玿看着他,耳边传来相府众人欣喜的传报声:
“爷醒了!”
“爷醒了,太好了!”
对于这些下人而言,夫人经上次坠湖后,缠绵病榻,一场小风寒便夺了她的性命。而爷受夫人仙逝的打击太大,竟也猝然病倒,夫人的仙体还在灵堂停着。他们已经失去爱戴的夫人,爷不能再有事情了。
当日消息传入宫中,帝初闻噩耗,神伤不已,一觉醒来,新添白发无数。
淑妃得知此噩耗,险些昏倒,强行稳住身形,欲召谢玿入宫问话,才知谢玿悲伤过度,昏迷不醒。淑妃不禁嚎啕痛哭,一病不起。
帝心疼谢玿,又带着对俩人的愧疚,赏了一众好东西,叫他好生休养,节哀顺变。
谢玿早已谋好了,公主玉体金安,仗着无人敢验公主之身,且准备充足无人生疑,此事便被隐瞒过去。
自那日后,谢玿又回到了以前寡言少语的模样。帝本就怜爱才子谢玿,现下爱屋及乌,待谢玿痊愈,帝与其冰释前嫌。
不日,谢玿殊荣重归。
谢玿一身黑袍,寻一瓷窑,重金租下,放火焚尸。
烈火灼得谢玿的眼发干发痛,他直愣愣地看着,一言不发。
端明守在一旁,看谢玿将骨灰小心翼翼捧入瓷瓶,驰马海崖,一挥手,风灰天涯。
那一生困囚于宫府的金凤凰,终于自由了。
谢玿休假,扶棺南下,谢氏族人莫不心哀。林妤好一阵安慰谢玿,众人面露悲伤,将那棺木葬入祖坟。
惟有谢玿心知,葬的不过是天玑的嫁衣,棺材中放满陪葬品,故谁也未曾生疑。
天玑不入谢氏祖坟,来世莫相见,他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