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看,他把注意力转向手中的事物。一层层揭开,然后遗憾地朝她耸耸肩,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盘盘精美的菜肴摆放到女人面前。虽用食盒装的,但仍然没有减损做工的讲究。用筷子夹了一片剔除了骨头的鹅掌正要放进嘴里,她忽然瞥见男人炙热的目光。她以为他饿了。
“哥哥,你也一起吃吧。”她向自己唯一的亲人表示出善意,一边摆放碗筷,一边给他碗里夹菜。原本没什么食欲的男人竟然在她殷情的招待中,连吃了两碗米饭。年如玉边吃,边讲些书中看来的笑话逗他,结果,两人把菜也都吃了个精光。
年羹尧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这会儿,他揉着肚子,央求女人把末尾那个笑话再讲一遍。却是如玉还没开始,他就自己先忍不住了。抿着嘴,从鼻腔内发出一连串轻快的声音。
“哎哟,哥,你要不要听?再笑,我就不讲了。”
“当然,当然。不笑,好了,我保证不笑。你说。”勉强绷住脸,只一刻,他又“扑哧”一声乐开,看着女人佯装发怒的表情,立刻又捂住了嘴,伸出舌头,朝她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本正经地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好嘛,这样才对。”如玉拍小狗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在笑声中不自觉卸下了对男人的陌生,举止变得亲近。
年羹尧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情一愣,很快又松开。讪讪地冲着她催促,“讲啊,那个笑话,我还等着呢。”
“遵命,巡抚大人。”女人学着仆从的姿势弯腰拜了拜,更惹得男人忍俊不禁,满含笑意的眼直直注视着眼前这抹快活的身影。
“笑话是这样的。说两个笨兄弟的故事。
夏天晚上蚊子多。弟弟问哥哥,‘蚊子老来咬我们,该怎么办哪?’
哥哥说,把灯熄了,蚊子就看不见啦……”如玉说到这儿,年羹尧眼角已经上弯。
她接着说,“弟弟照着哥哥的话做了。不一会儿,屋里飞来一只萤火虫。弟弟见了紧张地大叫,‘不好了,哥哥,蚊子提着灯笼来找我们了!’”说完,她已乐不可支,捂着肚子擦拭眼角笑出的眼泪。
年羹尧也是开心地抚掌,涨红了脸拼命摇头,“哥哥已经够蠢了,怎么还摊上这么个弟弟,当真可谓是绝配了。”
“谁说不是呢?”兴奋得红潮还没褪去的如玉朝他点头附和,明媚的脸庞赛过娇艳的海棠。
笑完的男人看了又看,忽然撇过头,瞅见她在书桌上写的那些名字,视线落到“爱新觉罗胤禛”上后,眼里璀璨的星光暗淡下去,很快看不见。
忽然想起什么,递给她一方手绢擦眼睛,说,“我刚从四川那边回京,事务繁多,怕是没空照应你周全。但凡你有什么需要,只管派人支会我。能力所及之处,必然保你如意。”
女人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微微张开嘴巴,她显出一副很吃惊的模样。
“你以为这就是我的用意?以为这就是我方才努力讲笑话逗你开怀事件背后的真正用意?”
男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误会了,真的,她还是这么敏感尖锐。他想安慰她,但不知怎么的,看到纸上那个名字,他突然觉得刺眼。于是,话到嘴边,就走了样。
“难道不是么?这不是你这番卖力言辞背后的真实目的么?否则,要我怎么理解,你对我这样一个称得上算是陌生的亲人表现出来的不一般的好感和热情?不管怎么说,我自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身份不高贵,权势不显赫的区区一介巡抚,想来是不配享有多大幸运的。”
如玉来了火。她几乎是生气了。能接受别人忽视的她却不能接受屈辱。
“你怎么能这样想象自己的妹妹?如果我真的是的话。太过分了,你怎么能把我善意的劝慰当做蓄意的别有意图?这是污蔑,是侮辱,你从人格上把我贬低。我……我要……我要……”气愤中,她向像眼前这个朝她露出鄙夷神态的男人宣告自己的骄傲,但一时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辞令。
男人却帮她把话说完整。“你要,你要干什么?告诉四爷,是么?沉吟在你嘴里的不就是他的名字?何苦含住不说呢?自然,有了四爷那般尊贵的人作靠山,我这做哥哥的自然没了用处。唯一可利用的怕就是用来当做盛放罪名的容器吧。去啊,去找四爷啊,为什么你还不去?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要哭,要掉眼泪,统统收起你那一套!我见不惯这些虚伪。观赏你作秀表演的主人可不是我!”
“啊,你太坏了。你把我也想得和你一样了!告诉你,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四爷?我从来没想到要去找他,更别提要向他告你的状之类的。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丰富得不切合现实。
四爷不是我的靠山,我和他,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不是我的主人,我更不是他的奴仆。准确地说,他只是对我有恩。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刻,在我记忆一片空白的日子里,给了我一个安静的空间,一个休息的场所。
虽然,我承认,他可能有些不安好心。可是,我不是人尽可夫的女人。哦,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到这个?我……我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哥哥的话,那么,就请你相信自己的妹妹,相信她没有撒谎,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相信她对你发自内心的善意,相信她为你牵挂的真心。”
才说完最后两个字,她就有些懊恼,想了想,又觉得真心这个词若是用到至亲亲人之间,也并不算出格,心这才安下来。
年羹尧听得动容,突兀地站起身,眼神闪烁地逼视着她照了过来,“什么?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和四爷……你和他……你们两个……还没有……”他说不下去。
如玉脸又红。跺着脚,吭下脑袋。暗暗责怪自己这位兄长失言。在他惊诧的怀疑中,她又肯定地摇了摇头。她想,该不会是哥哥误会我不顾廉耻,才像方才这般刁难的吧?这样想着,对年羹尧的敬意又加重了几分,暗暗称道他的人品。
男人愣愣地冲着她的脸发呆,好久没缓过神。震惊的事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颗原本冷却的心开始骚动起来。身体里一个声音不停在对他叫嚣:放弃吧,放弃所有,拥抱她,这才是你最佳的选择。不要犹豫,不要彷徨,停止徘徊,停止迷茫,她,仍是原先的她,纯洁如初。盛开如初夏洁白的茉莉,入夜暗暗只为你一人飘香。她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一个人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拥抱住你生命里最在乎的东西吧。她,活生生的就矗立在眼前,等着你。
咂巴两下嘴唇,他开始做深呼吸。俨然拿应对官场那套来应付眼前。因为,在年羹尧看来,目前摆放着的正是自己心中最大的难题。它困惑自己的程度不亚于朝廷内外任何一次大事件。排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