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横亘到年羹尧脸上,瞪着他又看了两眼,突然,她领悟了过来。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曾几何时,连她都沦落到成为他手中工具的地步了?虚汗轮流沁出,把她后背的衣衫都给湿透了。相较之下,或许眼前这个即将行刑的囚徒才是真心对待她的人?捂着眼,她拒绝再想下去。
听到英禄哀求的年羹尧立即停住手,捏着她的手摇晃,表情十分不屑地戏谑道:“啧啧,看不出来,昔日西北大营的大名鼎鼎的英禄竟也是个多情种子,嘻嘻,当真叫人意外,哈哈,意外至极哪……”随后他的眼波转至敏贞身上,接着,在掌控在他手心下的一男一女间徘徊,笑声逐渐由讥讽转为愤怒。
他有什么理由愤怒?嗅到他笑声意味的女人着恼,露出一种最不愿意示人之隐秘被窥探到后的忿恨,我又不是他年某人的妻子,他凭什么管我?我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值得他这样不满么?这样想着,同时又为发现男人在乎她的情绪而欣喜,自我标榜地为能在他心中占得一席之地而沾沾自喜,但很快,就立即更正了自己这个误会。与其说他恼怒她背叛了他,倒不如说他高大的男性自尊受到了侮辱,他真正感到在意的东西绝不是她。盯着他,女人得出这样的结论。
一瞬间清醒过来,敏贞丝毫感受不到超越现实的快乐,反而更加不安和纠结。瞅着眼前伟岸挺拔的他,想想两人纠缠温存的过去,摸上肚子,就怎么也下不了绝然的决心了。把成亲和恋爱分成两件事的她,很快迎来了最痛苦时刻的到来。原来一直深爱的人竟是压根没拿她当回事。此时,头脑澄明的她,仿佛抽离了原本爱他爱得要死的那副躯体,游走到两人相识到亲密的一段时光画卷之外,静静地审视许久,才发现他接近她具体又功利的目的。
难道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谎言?难道他霸道又不失温柔的对待都是幻觉?要我相信摆在眼前的竟是一个骗局么?不不不,我做不到。很想哭出声的她却发现自己流不出一滴眼泪。
此时,年羹尧开始了他的谈判,具体说些什么,敏贞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她的脑子太乱,乱得连自己的想法都塞不下去,外边人说话只感觉耳边乱哄哄仿佛蝇虫般嗡鸣。
眼前也开始模糊,但影子依稀可辨。半坐在地上的影子先是发愣,然后一个劲儿地摇头,接着,高大的影子朝她走近,紧捏着她的腰,像抓一副木偶般拎着她走到那瘦小影子的面前。
紧贴着她的男人没有再说话,他恶魔般的嘴唇已经代替了一切。他凑到摇晃着身体的她的脸颊边,按住她肩膀,咬住她脖子。没有了往昔的冲动,失去了欲望的遥控,他完全在演戏。演一出叫死囚犯不能忍受的戏剧。
他的手也在动,女人虽在忍耐,可身体却忠实于基本的反应。当情不自禁的一声□飘荡出咽喉时,死囚犯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叫嚷着,歇斯底里地狂叫着,敏贞觉得耳膜快要被此种尖锐的声音刺破。瘦小的影子发了狂,哭喊着想过来抓什么,却是被踹得倒在了地,不停打滚。死囚继续哀嚎,敏贞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他叫嚷的具体内容,只感觉和方才刚听到的那些野兽般的嚎叫没了区别。
这是哪里?地狱吗?若是,为什么我还能感觉到自己保留着热度的体温和浅浅的呼吸?若不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刺耳又尖利的哀嚎,一如旷野山林间被猎人追逐而负了伤的野兽?
四周的光线昏沉沉的,敏贞眼皮也渐重了,就在她即将昏厥前,似乎瞥见那高大的身影捧着一张纸卷得意狂笑的模样,跪倒在他脚下的则依稀是握着笔杆簌簌发抖的死囚。
……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醒来,她就回到了现在的家里。按揉着太阳穴,她开始怀疑回忆起的这些是不是自己发昏做的一场梦。待看到衣袖口沾染的血迹时,心咯噔一声,浑身打了个寒颤。对着铜镜中那依旧妖娆的身影,她的泪这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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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都办好了么?”
“王爷请过目。”
漆黑的密室内,这才升起萤虫般微弱的亮光。似青似白的光线映照到一张丰神俊朗的脸上,让密室的主人看起来更加诡异。此刻,胤禩噙着嘴角,目光完全被手中两份证词吸引。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张一角凑到灯边,动作轻柔得好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那对这位野心勃勃的八贤王而言,或许比任何的宝贝都稀罕,都珍贵。偷偷打量胤禩表情的年羹尧心里这么想着。虽然,他还不能肯定单凭这几张薄纸就能给倒台太子以致命打击,不过,这似乎并不是他目前所能担心的问题。
胤禩终于露出了笑脸。看完,折叠,放入怀。他以嘉许的目光注视着这位新近投靠的下属,对他自己的眼光以及此人的能力而同时感到满意。说了些安慰的话之后,他又问起了细节。
“豪尔泰那边办得必定容易些吧……”
“是,回主子的话,依据探听的消息,我去之前,手里已捏了一封他八十岁老娘给他写的信。”
“嗯,”八阿哥哼了一声,手蹭着额头,跷起二郎腿,以戏台下看戏人的口吻中肯地给出对这位前任西北将军的评价,“豪尔泰是个孝子,大孝子。”
面无表情地才说完,扑哧一乐,笑道:“昔日圣上还褒奖过他,赐封他守寡多年的母亲以诰命夫人的称号。此次判决他与英禄极刑,念及此二人曾经对我大清的贡献,也并没有牵连相关的家人,这可是皇恩浩荡哪……”
说着,话锋一转,板了脸,冷冰冰地看向年羹尧,
“亮工,你瞧,你主子我支使你这么作,拿人家老娘作要挟,是不是有违圣意哪?”
听话者没想到有此一问,脸白着愣了好一会儿,结巴地奉承了两句,就立刻表忠心地跪倒在地,朝新主子磕头。
胤禩这才又恢复了笑容,五官舒展开,透露出无比的和善。随口应了几句,话题又很快转到英禄身上,
“比起受到家眷羁袢的豪尔泰,这个无亲无故的猴子怕是更难办吧?”说完,闪着幽幽蓝光的眼直直勾到了脚边男人的脸上。好像两柄带着尖刺的锥子,像是要从年羹尧表情里挖掘出什么似的。
白天掌控别人命运的男人此时沦落到受人摆弄的位置,垂下脑袋,宛若一个听候主人发落的最胆怯的奴仆。然而,若是偷窥到他此时眼中流露出的神采的话,你就会发现你被他表现出来的顺从迷惑了。
胤禩看着他趣青的半个脑门,托着下巴,继续追问,“审问英禄时,你没见到什么人么?”
年羹尧一愣,敛去眼角光芒,如主子所愿的表现出惊讶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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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坐在法华寺主持觉明禅房里的隆科多,一边与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密宗禅师寒暄,一边摸着眼皮暗自想着心事。如今这个非常时期,非常年头,能出卖亲身女儿给人当工具使的人,怕是不多吧。
想到这儿,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旱烟,朝周围吐起了烟圈。不一会儿,洁净不染的禅房里就烟雾缭绕。在这浓烟中,隆科多感觉所谈话题渐渐入港,遂问眼前似笑非笑的主持,如何修炼密宗强体,好保他有生之年得个麟儿。
禅房外,一个正预备送茶水糕点的小和尚闻言停住了脚步,透过门缝儿瞧见了此人,想起了一年前的往事,借着夜空漫天的星光,掀开其中一个茶碗,往里边吐了好几口口水。在俗名为李灿英的小和尚看来,坏人总是要得坏报的。这个他以前不怎么信的道理现在成了他的口头禅。吭着头送茶进去,见那老头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