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前边骑马的那个男人长得……不过,可惜始终冷冰冰的,好像人都欠他银子……”
“是啊,不过坐在他前边的女人相貌倒是平常,满脸麻子,远看起来,两人一点都不般配……”
“不配?那你过去试试?你们必定是相配的了……”
“……”
共骑一马的两个耳灵的男女相视对望,男的久久没有移开视线,搂住女人腰肢的手指力量加大,像是在反驳那些闲言碎语,又像是在对女人发誓;女的呢?藏在面具下灵活的她朝他挤眉弄眼,就差没做鬼脸。他读懂了她的表情,她眨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嘲笑他,嘲笑那些乱点鸳鸯谱的路人,她在说,怎么会把我们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牵扯到一块儿呢?这位爷是这么高贵的人,我怎么高攀得起?说起来有些絮叨,但流露在如玉眼中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一个瞬间,而胤禛却完全读懂了她的瞬间。
感受到默契电流的一颗在紫禁城过分孤寂的心,一点一点被如此点滴的情愫温暖,好像初春的正午,荡漾在河流水波中那粘着细叶的柳枝一般,划过丝丝暖意,感受到晶莹剔透又带着狡黠的温情。
男人迅速地揉眼睛,下马,扶她,领着走入附近一家看来颇为洁净的面馆。
如玉抱着雪球,跟着男人上了二楼,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以精准的目光打量四周。朴实无华的墙壁上光秃秃的,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是在四面墙上各自挂了一副仕女图,画工谈不上精致,但映衬在春夏秋冬四个不同季节的背景图案下,那画中唯一的仕女各自不依的动作就引人注目了。春季那副,仕女站在柳树下捏着手绢,举目眺望,面露期待;夏季,烈日炎炎,仕女躲在绿萝屋檐下低头刺绣,表情抑郁;秋天,泛黄的银杏树下,仕女弯腰捡拾着银杏果,预备摆放在手边的荷包内,眼露兴奋;冬日,漫天白雪,仕女坐进生了炉火的屋内,手中开始缝制衣衫,很小的衣衫,脸上流露出满足。
如玉盯着几幅画儿看了又看,越发觉得画中仕女似乎是同一个人,四幅画也非仅仅工笔美人图,到似乎是叙事故事一般,不由更觉得有趣,任由雪球跳下,走到墙壁前,一度看得入了迷。
旁边男人看她又犯痴,不由爱怜摇头,刚要出声叫唤,让她回神,一个作店小二打扮的中年男人捧着面点菜单走了过来,一边招呼着胤禛介绍店里特色蘸水面,一边笑着对如玉介绍那几幅画卷的由来。
“承蒙让贵客见笑了,小店区区几幅拙劣画帛真是有辱高人法眼了。”
女人一听画竟然是这店小二自己画的,又听他谈吐非凡,更增添了兴趣。一个箭步冲过去,以几乎撞到他鼻子的距离开始刨根究底,问了一大堆问题。若不是被没有好脸色的胤禛强行拉开点距离,那男人几乎要晕倒了。
咳嗽两声的他刚要回答,却被身后一个巨大的咆哮声打断。“你又在偷懒了,是不是?”一个发福的中年女人揪着鸡毛掸子冲着他背后的凳子唰过去,发出竹竿与木头清脆的撞击声。四十出头黑瘦的小二一个机灵,连忙回头讨饶,“我不过是预备给客人介绍一下我们‘青衿’面馆的取名的由来。”
那母夜叉般的泼妇面上一呆,唬着脸,渐渐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态,“你这呆子,胡扯些什么?好好地给我把客人招待好,否则小心晚上请你吃一顿毛栗子!”接着又啰嗦了些令人咋舌的惩罚方式,夹住鸡毛掸,揪红了中年男人的耳朵根子,斜眼看了几眼如玉,又耳提面命的交待了几句,才叉着腰走下了楼。
胤禛如玉两人看得面面相觑,面露惊异。背负着手,看着画卷的女人回过头,看向中年男人,表达了对他受到老板娘凶悍对待的同情。
可在中年男人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希望得到别人同情的颜色,相反,他几乎是以欢快的语气回应的,“我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胤禛听到这儿,眼里升起一股了悟。只有如玉仍蒙在鼓里。犹自为老板娘泼辣待人的方式表示忿忿不平,说天下的人都是一样的,不该厚此薄彼,即使是店小二,也应该受到合理合情的善待,而不因为是身处弱势就遭到被肆意践踏尊严的对待。又最后提出了让她四爷听起来很新鲜的“平等”之概念。
摇头皱眼的男人不禁心下纳闷,联想起她之前关于《西游记》那段感言不禁心下更觉纳闷,直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子心思怪异,大大迥于常人。
中年店小二一边听着一边笑着摆手,直说姑娘说得过于严重。好心没得到好报的如玉大大不甘,连声追问,小二不答,却左顾而言他,解说起挂在墙壁上的画卷来。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人生起伏,变幻节气。人生本无常,笑富贵功名,千钧如发。诸如帝王美梦,到头来,不过徒添白发,梦一场。人世间,能真正留在记忆中的,怕是只有情意二字……”
说到此处,如玉听得已然呆住,胤禛倒也不由对这貌不惊人的店小二刮目相看,暗暗下了礼遇之心。
那小二又接着说,“此画是我为心爱之人所作,四幅画中人均为同一人。她从春日的期盼等待到夏日的思念,又临近至秋日就要相见时的欢喜,最后在冬日如愿以偿,终成眷属,嫁为人妇,幸福地缝补起未出生小孩的衣衫,守候起为人母的喜悦。这不是我杜撰出的故事,而是一个真实。我的她,就这样为我无怨无悔地守候过,企盼过,等待过。”
“那你们现在一定很幸福了?”对女人这个问题,中年男人没有具体说什么,只用嘴角边挂着的微笑来回答。看着这副样子的店小二,如玉忽然说不出的羡慕。芳草天涯,何处才是她的归宿,不经意瞥见胤禛投射过来炽热的视线,急忙把脸偏离。却是在下一秒他问她要吃什么面的时候,又立刻扭转回脖子,以巴巴的眼神有些哀怜地看着他。
在店小二的推荐下,四阿哥点了两碗平日不怎么碰的熏鱼蘸水面。
待热气腾腾的面一上来,一人一猫早馋得流下了口水。
拣起筷子夹了自己碗里卤了汤汁的熏鱼放到她碗里,挑出肉末星,就着碗里剩下碧绿的萝卜丝,男人小口吃了起来。
不同于他的细嚼慢咽,对面的女人只能用急吼来形容。在狼吞虎咽完香甜的细面之后,看着碗里留存下来的两大块熏鱼,斜眼瞥着脚边喵喵乱叫的雪球,夹过男人给的那块鱼,丢了过去。
胤禛瞧得生气,“啪”地摔了筷子,停下来看她。如玉可没和他比大小眼的功夫,和几乎与雪球同样的速度对付起大块的好料,口齿生津地大快朵颐着。
男人被忽视得只好又故意重重冷哼一声。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