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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第2页)

后来,他整理红杏的遗物,在那包袱里找到一张货契字据,是事发那天买布用的。上面模糊的字迹还可以依稀辨认出,写的是段家绸缎庄,看了看,揉成一团,没放在心上。

原先预备借酒浇愁好好伤心一场的他,却很快遇到了生命中第二个女人。谢小风闯进了他的世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粉碎了他的伤心,打破了他的孤独和哀愁。以毫不做作的天真举止和说话一点点攻下他的堡垒。

她叫他作先生,跟从他识字,读诗,写字,默词。从捏笔都不会的懵懂小女孩成了如今出口俨然稍有文风的才女,她的每一点细小的变化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底。于是,好比蚕茧抽丝,原先扎在心头的那些哀愁就这么被时间的流水,被她每一个偷笑,每一次蹙眉,每一次抿嘴,每一次戏耍给冲刷干净,充盈驻进他空虚的心房。

想到这儿,田文镜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了。红杏已经过去了,谢小风来了。异常柔软属于少女的身躯羞怯地从背后搂住了他。即使再纯真的少女也不会把这种行为理解为安慰的方式。老天!她当真知道她在做什么吗?酸秀才已经无法再思考了,闷哼一声,转过来,紧紧搂住她,没有再说话。

闪动睫毛,带着好奇的体验,谢小风成功卸下少女的身份。躺在沉睡的男人身边,睁开眼,她轻轻地坐起身穿好衣服。点燃豆大的烛光,找出剪刀,揪出方才肇事的那一缕秀发,一刀剪了下去。

灯影抖动,燃烧,又熄灭。直到远处公鸡啼鸣了第五遍,田文镜才从床上坐起身,睁开眼,看看周围,什么也没有。瞥到桌边,心头一震,猛地跳下床,盯着桌上那缕用丝带系好的秀发,抓在手心,久久愣神,陷入长久的沉默中。这时,天完全地亮了。

☆、CHAP63 债

京城的夜深了。夜露的寒冷不均匀地降临人间,更多地洒向那些屋檐陈旧,门窗残破的房子;而对奢华气派的高大的楼堂会所却驻足观望,望而生畏。好像一个十足的势利眼。

万花楼的夜显然是温暖的。装了地龙的热气铁皮管透过桃红色的地板细缝儿一点点蒸发开来,带给流连在此的寻欢客们春意盎然的享受。怀抱着娇嫩的躯体,呼吸着热烘烘的空气,咬上两口冰镇的新疆哈密瓜,这几乎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事情了。肉、欲的放纵成了这里的主题。的确,男人来妓、院,不单单是为了观光旅游、看看而来的。说到享受欢愉,现在,不少地区色、情业自然与旅游业联系在一起,恐怕还有些这里边的道理。

言归正传。

轻叩着手指,默默坐在藤条躺椅上的年羹尧,半眯起眼睛,以不可能更安详的方式把整个身体嵌入椅内,舒展开四肢,微微喘着气,任由额头细小的汗珠泌出。放松的姿态丝毫看不出等人的焦急。何妨呢?捏紧手心,得意的笑浮现在他紧闭的唇畔。都不过是些掌中物,任由他搓揉的东西罢了。不值得费心。但却需要谨慎处置。自打小蝶事件之后,小心谨慎就成了他守身处事的重要依据。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对他这位黑白两道通吃的朝廷三品大员而言,是一条大家都很明白却几乎很少人能百分百做到的真理。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老李如约而至。进了门,欠了欠身,行了礼。规矩竟是比之前的会面恭敬了许多。

眼皮没眨的男人依旧坐在躺椅上斜靠着,慵懒的身体没有丝毫动弹的打算。但是他的脑袋却并不和四肢表现出的倦怠一致,几乎是瞬间地运转起来,好像一部突然飞速转动轮轴,没有启动预备之类的前奏,直接转到了最高速。

精神的折磨摧残了他,也造就了他。整日整夜对抗那蚀骨的思念的结果使他变得更超越,超越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往往世上人们最难突破的就是他自己,这种最艰难的事却被性格坚忍的男人在短短一年内做到了,不能不说是种奇迹。但达到这种奇迹而必须付出的过程却是残忍苛刻的。必须阉割掉所有不该产生的思想,拔除所有不必要的思绪,只为了一个目标而专注。简单点说,就是工作时,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该想的,就绝不让自己多想。以一种囚徒□的方式管理自己,高度自控。因此,处理事务时年羹尧的思路就被整理得异常清晰。渐渐地,学会区分开小蝶和工作,也适应了在没有她的环境里继续生存下来的环境,一口一口呼吸着剩下的空气。变得更强大了。

老李絮絮叨叨地低声诉说着,以一种完全怯懦的方式,耷拉着脑袋,垂下眼,只偶尔用余光瞥一眼对面的男人,就很快收回视线,继续对着自己的鞋尖说话。

接过颤悠悠递来的银票,男人才从躺椅上坐直了后背,对跪倒在脚边的高大男人发出了一声“嗯”的回应,算是他方才冗长汇报的回应。

“那批玉石……”张了张嘴,老李终于仍不住开口问了,却仍不敢与年巡抚的目光对视,自打被掐住脖子的那夜起,他就再也不敢和这位外表斯文的朝廷命官称兄道弟了。但江湖人没有城府的心胸还是叫他学不会隐藏心事,因此,弱点也就很快暴露,并被他的合作人经常利用。

“玉石?”年羹尧重复这个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充分享受着掌控别人带来的乐趣,沉默一会儿,才又继续,

“英禄被抓进天牢,豪尔泰也跟着被关押,连太子爷也遭受了牵连,这些你不都是知道了么?”

“可这些都不是我所关心的,年老大,你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老李焦急难耐,想要从地上爬起,抖动着脊背犹豫了一下,却又是不敢,依旧半跪着,嘴里的粗气逐渐急促。

“那么大一笔财产,你……你可不能用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人就当做给我的交待呀……”擦了把脸上的汗,腹诽着把眼前男人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一遍。

冷笑一声,年轻男人嘴角噙笑,危险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是山鹰看白兔般贪婪的眼神。

“无关痛痒?好你个老李,还真敢说呀,太子爷也合该是无关痛痒的人?你的脑袋真是榆木疙瘩了!当今圣上至今迟迟没有处决英禄豪尔泰,没给新疆和田玉石事件一个清楚的答复,你道是为了什么?若是没了太子爷这道屏障,你我今天还能在这里碰头会面,说三道四?我敢说,若是太子爷倒了,咱们也会立即跟着一起完蛋!”

“怎么会!我们又不真属于太子爷那一派的!你们四爷心里那些花花肠子我多少也还是知道些,牵连不到的!”说到这儿,老李一直紧绷的脸皮缓缓松懈,卖弄着自以为独家的小道消息,却忘了是在鲁班门前弄斧,

“年老大,你太杞人忧天了,一旦太子爷倒了,你们四爷不就有希望了,哈哈,若真是这样,你那妹子倒是可惜了。嘻嘻,听说她和四……要是没死,说不定都成皇妃娘娘了……”放诞的话没说完,就被沉重的巴掌封了口。

用力很大,速度极快,捂着半边脸,黑鹰帮这个细作痛苦地又是一阵□,咳嗽数声,吐了一口,竟是一颗牙混沌地包裹在血水中。熟悉又毛骨悚然的感觉立刻爬上了他的脊梁,脸上的肌肉一哆嗦,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好像被细棍戳中蜷曲的西瓜虫一般,一个字也不敢多嘴了。同时,也自觉失言,认罪似地匍匐在男人脚下,无声地认错。

年老大超强的自控力在年小蝶三个字下彻底投降。第一次突破了防线。摔砸在地下的糕点水果就是最好的证明。脚踩着五十两一小碟的哈密瓜,蹲□捏住老李下巴的男人笑得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声音又低又柔,却让老李咽喉剧烈得疼痛起来,好像一种条件反射。悲惨地只能不停磕头求饶来乞求原谅。

连续而重复的动作却又让年巡抚想到了她。那时,面对向十四不停磕头的我,她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那时,是秋天,漫天遍野的枫叶;那时,似乎刚下了一场雨,而她也是刚刚哭了一场,为我编造的拙劣谎言;那时,一座孤寂的小坟就足够打动了她……可谁想到一年后,她竟也成了坟里的人?世上还有比这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吗,小蝶,你真的死了吗?闭上眼,长久不愿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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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并未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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