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百姓间满人汉人的交往界限已经模糊不清,可是在权力集中的角斗场上,这依然是条不变的法则!同样的功绩,同样的声望,却因为出身满汉的不同而产生截然不同的待遇。满人,则加官进爵;汉人,不找你的碴拉你下马就很不错了,想升迁,没门儿!像年羹尧这样晋升飞快的汉人若没有胤禛在背后撑腰,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我说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太子提议从各位族人年底的银两提前分派出来一部分用于支撑目前朝廷空虚的国库,这也是从我们大清朝的根本出发嘛。我们的祖辈父辈,都是跟随曾经的太祖爷骑马翻过长白山领策马扫平中原的赤胆忠心的旗人!可以这么说,大清朝是在我们祖先的手里建立起来的,朝廷的命运联系着我们每个人切身的祸福,朝廷好,我们大家都好。朝廷危急,也就是我们大家危急的时刻。如今,为了攻打西北回疆叛乱,皇阿玛几乎耗尽了国库所有,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身为太子皇子的我们,身为旗人的在座各位,难道不应该在这最困难的时刻,为朝廷为皇阿玛为我们大清朝分忧吗?”胤祥神情激动,“我和四哥议论过了,如果你们宗族的人实在不愿意,没法子,我和四哥就代替你们出这笔一百万两的银子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镶白旗的族人纷纷议论开,交头接耳之后,众人的目光看向花白胡子的族长,满面红光的老人望了眼胤祥,目光又飞快地在胤禛和胤禩两人间流转了一下,立即堆笑道:“十三爷说的哪里话,若当真这般,岂不是要叫您和四爷为我们旗人扛包袱?”假意咳嗽两声,双手撑住桌面,站起来,踱步来到四爷面前,“实在不瞒您二位爷,本来我们镶白旗就供的是您和太子爷,可俗语说得好,家大业大人也多,可这两年实际的进项实在是不如往常,钱庄绸缎庄的生意虽然还算勉强,可其余的木材煤矿生意却是损失严重,就是郊外那批稻田今年也是闹了蝗虫,收成不好……”望着胤禛逐渐黑下来的脸,老族长越说声音越小,“我说的可都是实情啊,这总体的收益虽然还马马虎虎,可现在旗人宗族人口众多,大家都拖家带口的,这分派到个人头上,少了谁的,可叫指望这些银两度日的人家怎么活呢?”
“你是说这一百万两你出不了?”胤禛的脸全黑了,阴沉沉的,有些吓人。嘿,这时就有做皇帝的威严了。对比了一下胤禩胤祥,年小蝶下着结论。
“不不不,我不是不想出这钱,只是想和四爷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分批出,先出一半五十万两,后一半等我们宽裕了再付。”腆着脖子上一块块黄褐色的斑点,老族长眼波闪烁。
他在骗人!年小蝶的直觉告诉自己。
胤禛显然也感受到了欺骗,恼怒地正待发作,却是被胤祥拉住了衣袖,恼怒仍然还是发了出来,“没钱?向我哭穷?你乌干上个月过七十大寿所收寿礼的一小半就凑够十万两了!向我哭穷,还有你!”说着指向另一个男人,“这个老叔叔,请个京城第一旦角谢小云回家连唱十天戏台的费用就足足花了三万两!还有你!”目光紧盯着麻杆般细高的黑脸青年,愤愤的声音在继续,“这个远房的侄子辈,年纪不过三十,已经娶了九房姨太太,哪一个进门不是铺张地到李庆堂首饰店打一套赤足金整整九千两白银的首饰?你说,你们都说,这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盯着胤禛,年小蝶再次肯定自己方才的感觉,发怒时的他简直就是一团熊熊烈火!
老族长的脸也变了色,“四爷非要这么掀翻了台面,我们也没有办法。反正,现在要拿银子,我们能拿出手的就只有五十万两,多的,一个子都没有!”
此句话一出,在座的不少人低声叫好,“别说皇子就连当今圣上也要给我们面子。”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胤禛气得肺都要炸了,甩开胤祥的手,狠狠朝年羹尧投了一记眼色。
亮工看得明白,朝大厅门外十来个护卫微微点头,“呼”的一声口哨,王府的一对亲兵齐刷刷地冲到了大厅上,全副武装的士兵人人后背弓箭,手持长剑,眼神萧杀。
众人均是一惊,只有那老族长仍然挺着脖子硬撑:“怎么,四爷想拿我们镶白旗的族人开刀么?”
胤禛冷着脸不说话,用沉默承认意图。
胤禩见双方都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这才不急不慢得站起身打起圆场,“四哥,这又何必呢?不就是五十万两白银么,俗语说得好,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一切都不是问题!老族长,你看这剩下的一半我先给你们垫上,可好?”说着从胸口掏出厚厚一沓银票递给胤禛,“嗯,匆忙间只凑够四十七万,还有三万两的银票我让下人回头给你们送来,你们双方看,这个法子可还能两全其美么?”
原本恨不得吃掉胤禛的老族长抬头看向胤禩时彻底变了一副看恩人的面孔。“扑通”一声给这位号称“八贤王”的皇子跪下磕头,嘴里大念着感激活菩萨救命的话语,身后片刻又是跪满了所有在场的族人,大厅内磕头声一片。
端坐在椅上的胤禛和胤祥相互对望一眼,彼此把牙咬得紧紧的,胤禛慢慢从桌上端起一杯茶,低头啜着,胤祥气得双眼喷火,朝呆立一边的年羹尧做了个手势。亮工见了,急忙带领着一干威武兵士从西侧门退出,正好开门碰上满脸惊愕神情的小蝶。
“你怎么在这里?”打发走士兵,年羹尧赶紧拽过少女到墙边偏僻无人的角落。
年小蝶仍然沉浸在方才那场家宴中,这真的是吃饭么?怎么谈话间句句暗藏锋芒,每人所说的每句话好像都有属于自己势力的意图,对于异己就一定要把对方置于死地。表面的话语一旦不投机,真刀真枪地紧接着就兵戎相见。老天,小蝶感觉还不能适应这样的一切。
☆、CHAP 5 一面镜子引发的争执
CHAP 5
“小姐,你看,这些都是四爷福晋送来的礼物!”丫头冬雪指着躺在地下装满了三个大箱子的绫罗绸缎咋呼着,大嗓门震得小蝶耳根生疼。
那个那拉氏?眼前浮现出那个富态看似亲切实则严厉的身影,那天后来回到偏厅,倒是和自己说了不少家常话。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年小蝶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
这里的世界太复杂,尔虞我诈皮里阳秋,集中的权力仿佛一个怪兽渐渐将很多人的灵魂吞噬,令他们服从于自己膨胀欲望的支配。到最顶端去,到权力的最高层去!无形的鞭子笞打在那些人身后,完全被权力欲望控制失去灵魂的人们仿佛行尸走肉般脚步越来越沉,双眼只有在看见通往目标的捷径时才会发出绿光,一颗颗心就此沉沦……
这就是这里的世界么?小蝶对着铜镜无声地叹息。
“怎么了,小蝶,有什么不开心的么?”镜子里突然闪现出熟悉的人影。
“哥哥!”少女从梳妆凳上转身站起,朝年羹尧欠了欠身行礼,却是被他拉住了胳膊,头顶传来刺烫的视线,“我们自家人讲究这些虚礼作什么?”说着,手覆盖住少女的手腕,声音低道:“好了么?这里?还疼吗?”
微微用力想挣脱开他火热的手心,却是甩不掉,红着脸的年小蝶忽然斜眼瞥见缩到墙角双腿瑟瑟发抖捂住脸地冬雪,感到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迎上那双炽烈的眼睛,“哥,你快放开,别叫人笑话。”
“奴婢告退。”冬雪见了空隙,忙不迭地要离开屋子却是被年羹尧大声喝止住了,“谁让你退下的?嗯?八爷么?还是如今你的主子我?”顷刻间满脸的温柔掩藏到细细的毛孔内不见了踪影,倒竖的眉毛是他大怒的征兆。
这两日,心思细腻脾性敏感的小蝶已从府里丫头婆子的传闻间隐约晓得了冬雪的来历,也问过她两句关于八爷的事情,可小丫头却仿佛铁石秤砣,嘴巴紧紧的就是一个字不说。看了眼目光哀求的冬雪,少女有些不忍,嗫喏了半天,还是开口, “哥,她不过也是个受人掌控的玩偶,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你也知道了?”发怒的男人看向她时目光顿时柔和下来,眼波转到她已经结疤的伤口时又立即恼怒,“要不是她在背地里碎嘴,这次你怎会受不了府里的闲言碎语割腕自杀?”
横了眼胖丫头,年小蝶心里有气没处撒,心想,好呀,把我弄到这大清朝窒闷的空间来的因素中原来还有你这出得一份力呀。饶是这样,小蝶仍不能对她袖手旁观。她毕竟对我很好,我并不想失去她。少女对自己这么说。
“你还不知道害你割腕的始作俑者就是她么?”年羹尧小心地捏起少女白腻的手腕,靠近脸庞轻轻蹭着,说得动情,“小蝶,你可知道你这次出事,我……我有多担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