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劫近在眼前,万古光阴婆娑斑驳,无数身影叠叠伏伏,积成一道道或或暗的回忆洪流,琴雪声轻捏她的耳垂,他俯下身来,想要再亲一亲他的心肝,可离唇就那么一寸,他停住了,睫毛如蝶衣颤动。
“抱歉,师哥说谎了,我说我守着你,我做你根下的腐泥,花叶的雨露,我们不再分开。我应是,做不到了。”
情魄,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他哪有那样的无上耐性,看她一次次同别人好。
说甘心,是假的。
而权衡利弊之后,他侵吞了不甘,把自己的嫉妒与占有压到了最深处。
历万劫后,他逐渐觉察,不管是佛还是魔,他的寂寞藏得那般深,深到了每一条根茎里,他躲藏在潮湿温热的鸽子笼里,盼望她偶尔投来的目光,以及日夜祈求能在她臂间停驻的快活。可是啊,我亘古不灭的意中人,明月不会永堕淤泥,高墙之外,是无垠旷野。
般弱有些急了,可怜兮兮扒着他的手臂,“师哥,你是要丢下我了吗?”
琴雪声怔了怔,没见到她竟不装了,跟他开诚布公。
这是不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死,骗过了天地的耳目,保留了所有的记忆?
这个开天辟地的第一骗子。
琴雪声无奈浅浅一笑,屈指轻弹她的额头。
“滑头,又想用这副模样骗我。”他喟叹道,“我前不久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又死了,我抱着你上了船,飘了很久很久,我实在太想你了,竟狂得奸尸,我便知道,师哥等不下去了,再等,我怕我会忍不住——”
我怕,我会忍不住捉住你,捆了手脚,扔进那一处鸽子笼里,不见天日锁住你。
我怕,我会不顾你的意愿,情不自禁伤害你。
“别担心。”他放缓了声,“纵然,你我成不了一对儿,师哥也会佑着你,跟原来的,没什么差别。我只是太累了,需要离开这里,离开你身边,我要到远处走一走,醒一醒。”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又逼问。
“……回来……唔……”这位情佛道修到极致的尊者,他罕见流露出一丝茫然,轻声道,“师哥不知道。”
是的,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昙花能否重开,我不知道春日能否重归,我更不知道自己能否平静从容接受你一次次与我擦肩而过。我是供奉在祭坛的祭品,你在台下热烈地追逐你爱的一切,我却在台上濒死失声,连哀求都发不出来。
我伸手可及你。
我又触不可及你。
所以佛说,我不知道。
“罢了,这不紧要,不要想这些让你不愉的事,我只是离开,又不是死在外边,终有一日,我会回来。”琴雪声拖住她的手,放了一粒饱满透亮的芝麻粒儿,含了一丝清朗笑意,“从混沌洪荒至今,积攒了好些家业,都交给你,口令便在这芝麻粒里,省着点花,能花万世。”
“好了,师哥走了,你要珍重,别把自己给玩崩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步步后退。
他冲她挥手。
“别送,回去罢。”
小绿茶瘪了瘪嘴。
哼。
臭师哥,说走就走,说不陪她玩就不陪,谁稀罕,谁送你。
快走快走,懒得看你。
般弱反而对他的万世家业感兴趣,将芝麻粒儿翻到眼皮底下,依稀有一些白点。
般弱瞅成了斗鸡眼,终于瞅清楚写了什么——
‘儿娶女嫁,替我多喝一杯。’
噢。
他们还有一对养在神域的双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