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最是深厚。实际上,大家你清我楚,这是一桩利益牵涉的两姓联姻,他对她的期望,也仅是做一个不拖后腿的当家主母。
只是少年初次成长,到底对不同于自己的少女,多了一份旖旎心思,像墙外的花,枝枝蔓蔓,细细结结,缠绕着暧昧不明的光影。
偶尔午夜梦回,他伸手拨开,隐约是她清丽稚嫩的眉眼。
后来这眉目染上了气急败坏的戾气,她要退婚,她要远离他,与张家一刀两断,再无情谊。
他懂。
世人多的是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万家退婚是明哲保身,换成张家,也是同样的结果,不过世家大族会处理得更体面些。
可是——
他不甘心。
他怨恨如毒。
他求了一家家,跪了一户户,最后跪求到了万家面前,不管谁都好,伸一伸手,抬一抬脚,让他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有一条生路,他们当中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刚满月啊。
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六弟弟、六哥哥、六郎君的身上,他是最年轻的逢朝状元,最有读书天分的聪明人,他肯定有办法解救他们。
救不了。
他一个都救不了。
她怎么还有脸喊他六哥哥?
她怎么不去地府喊她的六哥哥?
张夙生自从舍弃张涧月之名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记起张家往事,那块泡在蜜蜡里的腐肉,腥得臭了,依然鲜红如初。
他低头看她,少女的发髻系着一条葡萄花鸟丝绦,那后领划开一片雪肌,颈后碎发簇簇的,像是抽了芽苞的毛茸茸的花,处处洋溢生机。
隐秘的,他竟生出了一丝操弄跟报复的快感。
“眼泪。”
般弱施法被突兀打断。
“……哈?”
“嘴上说着这么溜,眼泪可是一滴都没为哥哥流。”对方俯下身来,身体并没有跟她接触,但从他那眼,那唇,逸出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般弱毫不怀疑,她今天表演要是不能令客人满意,他绝对会把她当小猪一样宰了吃掉的!
他凉凉地说,“妹妹的身子是矜贵的,眼泪也必定更加珍贵,又怎么舍得为一个阉人而流呢?”
般弱发现了一个规律,这死太监称呼越软,诸如哥哥妹妹的,必定是百倍的阴阳怪气!
般弱默默低头,借着衣袖的阻挡,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她狂飙眼泪,“说实在的,这本不怪我,您如此的气度高华,举世无双,我见了您都跟老鼠似的,战战兢兢,张家那事太大了,我们万家吃不下啊,我上有爹爹,下有狸奴,这胆儿实在太小了,见不得一点血,只能狠心跟您一刀两断……”
死太监突然来了一句,“所以你这次来是赔罪的?用断了的玉势?切口倒是齐整,看来是蓄谋已久了。”
般弱一噎。
那是假货的错!跟她没有关系!
般弱低眉顺眼,乖巧无比,“这次是妹妹的失误,他日必当登门向六哥哥谢罪……”
他清清淡淡,“谢罪?这个好说,先把你爹爹的皮扒了,给哥哥做一身衣裳。”
“这个,天气尚烈,人皮酷热啊。”般弱很狗腿弹了起来,小拳拳捶着对方的肩膀,“况且,我爹那一身老菊花皮,褶皱都撑不开了,哪里配得上您的丰神俊朗呢?换一个,换一个好不好?”
她当他是什么菩萨?
还敢讨价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