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阿箬在湘水镇没有看见的红枫,悉数长在了春来镇小药堂的后山上,红艳艳的一大片,像是被大火烧着了半边山峰,无人制止,它们恣意地铺向山下镇子里。
再沿着杉树小道往里走,小药堂前的院子里寒熄当年种下的花还在,因为品类杂多混在了一起,几乎将方亭爬满遮盖,小药堂里也早早没了人,只是沿着药堂旁空出了一条整洁石头铺就的小路,是通向何时雨夫妇的墓碑。
听镇子里的人说,何家早就已经搬入城中买了大宅了,何氏医馆名动天下,其家中还有人考入了太医院,是正儿八经的京官,给当今天子问诊看病,可谓风光。
阿箬觉得如此甚好。
她没有去山上见何时雨,几百年过去,何时雨早轮回多次,便是他们彼此相见也不会相识。那座坟下尸骨腐化,成了满山的泥,滋养着他喜欢的枫。
所以阿箬从小药堂前离开时,只摘了一片红叶带走。
出了春来镇,寒熄才给了她一样东西,阿箬伸手接过,落在手心里的是一个韧草编成的碧绿的月亮结。
阿箬心下一怔,手中红枫叶险些落地,再抬眸朝寒熄看去,她想起来……寒熄在何时雨那里学过手法,他也会编月亮结。
“若舍不得,我们就回去再看兄长一眼?”寒熄轻声询问。
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阿箬的情绪,他知道阿箬其实不似她表面上看过去的那么云淡风轻。她很重情重义,故而爱深,恨也深,有执念,有欲、望,还容易钻牛角尖。
可阿箬也了解寒熄,她知道寒熄心中所想,也知道面对事实。
人死了,化作灰烬土壤,可人也没死,因为存在过,所以会有人记得的。
“不用了,那里没有阿哥,前面的山上,也没有何桑爷爷。”阿箬将寒熄编的月亮结绕在手腕上,抿嘴笑了一下:“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
不忘记,他们就永远在她的生命里。
阿箬的笑很温柔,难得她没有钻牛角尖地去分辨个生死,寒熄也知道,那些曾埋藏在阿箬内心里的痛苦,也随着这一路走来烟消云散,她懂得放下,便是真的释怀了。
她亲眼见过了这个由寒熄复苏后的世界有多美。
她的眼里有了山的形状,树的颜色,花儿的香气。
她也亲身体会过了这世间情感的多重多样。
有过偏执,有过恨,有过怨,有过自责,也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阿箬自私过,也胆怯过,后来她一无所有,如今也像是一无所有。
其实不是的。
阿箬拉着寒熄,手腕上的月亮结蹭的皮肤有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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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一无所有,阿箬有她的神明。
“接下来,你想去哪儿?”寒熄一只手牵着马,一只手牵着阿箬。
那双桃花眼中,青绿衣裙的少女微微昂起头,感受迎面而来的风。微风吹开了她额前的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与畅意的脸,也吹动鬓角的青丝,吹动簪在她头上的竹枝上,那片青翠的叶。
阿箬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鹿眸纯澈,一如樟木林中的初见,莹莹水光,倒映着多彩的世界。
“那哪都好,反正有相公陪我。”
阿箬娇笑了一下,刻意说出相公二字,就是想看寒熄的反应。
寒熄瞳孔微震,表情不变,牵着阿箬的手没忍住摩挲了一下她的虎口,心化作一滩温水,流向四肢百骸。
他永远为阿箬心动。
“那便走一程,看一程吧,阿箬……夫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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