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煎了药,试了药,又服侍皇帝咽下,整个过程中,奚曜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情复杂。
等太医们忙完,把一些注意事项跟奚曜说了后,他们才陆续退下,留奚曜和尤荃两人在屋中面面相觑。
“父皇这病……”奚曜开口。
尤荃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捂着脑袋,哎哟道:“殿下恕罪,老奴失仪。”
“……”奚曜无言,“无妨,父皇病了这么久,尤公公也劳累了这么久,不如先下去歇息。”
“这恐怕不好罢……”
“太医都说了,只要撑过了今晚,父皇便有好转的迹象,有本宫在这里看着,尤公公还怕出什么岔子不成?”
尤荃忙道:“老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那,老奴就多谢殿□□恤,先行告退了。”
夜幕之下,星月沉坠。
皇城外,欢歌笑语,人声鼎沸,皇城内,幽静空旷,只有高挂的彩灯金帛,才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除夕家宴上喝了一点酒,虽然不多,但现在已过子时,酒意上来,奚曜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
然而……他却不能睡。
他立在榻边,垂头看着枕头上的父皇。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昔日横刀立马、威武无双的大将军,如今鬓边也生了华发。幼年记忆里,会抓一把糖果给他吃的父亲,如今也成了毫不客气把奏折摔到他面前的君主。
太医说,只要过了今夜,父皇便会好转。
可是他,当真愿意父皇好转吗?
父皇罢朝的这段日子里,政务皆过他手,他终于品尝到了一点“太子监国”的味道,这味道美妙而动人,引人沉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撷取更多。
如果此刻他动手……
父皇病重朝野皆知,连民间都有所耳闻,如果今晚他没能挺过,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连太医也只敢说“过了今夜”,可没敢拍着胸脯说,“已经大好”。
仿佛有人在耳边不断诱惑,奚曜神色恍惚,忍不住伸出手去……
父皇的鼻息,稳定地拂在他的指间。
奚曜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陡然缩回了手。
可很快,他又后悔了。
怎么能这样优柔寡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历史上但凡是举棋不定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他好不容易借着监国的机会,狠狠给了孟敬升一点颜色瞧瞧,若是等父皇好起来,问起孟敬升进度,孟敬升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
奚曜握紧了拳头,闭上眼,深吸几口气。
就在今夜……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父皇没能挺过今夜……而且自己身后有尚书令撑腰,又是宝印亲册的太子,谁敢质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