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家宴,顾清沅称病未来,王府诸人多能体谅——她夫君远在祁地,中秋佳节孤身一人,难免心中感伤。本想着,顾氏今年也不会赴宴,未料到今日竟然来了。
三人闲话了一阵,贾明琅见时辰不早,笑道:“瞧我们净顾着聊天,都忘了是什么时候了。眼下客人快到了,咱们也快些入座。”说罢,便带了两人步入席间。
宴席上女眷的座位由贾明琅安排,她将自己与顾清沅安排在一处并排坐着,卫璃攸一人一座,与她们略微隔了些距离。
这时宾客已纷纷入座,席间走来一人,其气质又与其他人大不相同——此人身材魁梧高大,目光如炬,英姿焕发。身量比百里叡还略高一些,皮肤有些黝黑。他五官棱角生得较一般中州人更为分明立体,眉眼轮廓亦是十分深邃,眼上两道剑眉飞入鬓间,形貌俊朗非凡。
只见他步入席间,旁人无不频频回顾,却无一人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顾清沅不认识此人,于是问道:“这人是谁?”
贾明琅在顾清沅耳畔小声道:“想来你是第一次见,不认识他也正常,他就是独孤羽。两个月前在南境立了大功,大王开恩特令他回洛殷领赏,顺道探亲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大王令他父亲继续驻守南境。”
“原来是独孤家的少将军,果真不凡。”顾清沅微微一惊。她偏头看了看卫璃攸,却见卫璃攸正与一旁的女眷相谈甚欢,压根没瞧见独孤羽似的。
顾清沅心中疑惑,问明琅道:“按说这独孤羽是璃攸的表哥,怎么不见她上前去打声招呼?”
“她是身子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贾明琅不由哂道:“她心里怕是早就不认独孤家的人是亲戚了。咱们这位小姑子,可是懂得审时度势得很呢。”
顾清沅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却未对此事再置评论。
待到宴开,崟王与王妃并肩居于座上主位,世子坐于副位,其后依次坐了太尉贾聪、大将军百里亮以及三公子卫琰,再次便是叶玄芝、严儒检、百里叡、独孤羽等下臣。后面坐着的,是以贾家大公子贾肇、叶家长子叶珅为首的诸多世家子弟。
等酒过三巡,崟王与众臣畅饮谈笑,甚是酣畅。
崟王正喝到了兴头上,忽念起边境得胜一事,心中欢喜,站起身朝独孤羽道:“独孤将军此次于南境突破重围,击退南蛮大军,又连取两座城池,英勇过人。孤在此,敬少将军一杯!”独孤羽连忙举杯回敬。
只见崟王带着几分醉意,不顾一旁轻咳着提醒他收敛一些的王妃,兀自笑道:“少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出来。”
“戍守边境本是微臣分内之事,臣不敢居功,更不敢妄自讨赏。只不过”独孤羽顿了顿,说道:“臣有一私事,还请大王能够成全。”
崟王趁着酒劲,长袖一挥,道:“何事,但说无妨。”
只见独孤羽起身走出,朝崟王跪下,恭恭敬敬地拱手拜道:“微臣的父亲久战沙场,落了一身伤病,加上年事渐长,早是力不从心。这南境地荒偏远,家父这些年身体已有些吃不消了。臣恳求大王成全,准许家父回洛殷休养。”他说罢重重地连磕了几下头:“独孤羽自当常驻南境,誓死与南荒蛮兵抗争到底。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座下众臣一下子酒意全无,皆缄默不语,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他专挑在家宴时说出这番请求,其意在逼迫崟王应允,旁人岂会不知。可他独孤家这些年来离朝堂太远,恐怕并不清楚眼下洛殷朝堂再不是崟王一人说了算了。
崟王摸了摸胡须,思量了片刻,方缓缓道:“少将军一片孝心,令孤十分感动。只是此事”他扫了眼座下众臣,眼中浮起几分顾虑与为难。
只见贾太尉突然站出来,说道:“依老臣之见,如今我崟国受四方牵制,洛殷近畿有百里将军坐镇,自当无碍。但边境郡县常受外敌骚扰,高夷地处南方边境,与南蛮交兵频繁,若非独孤靖将军多年来把守高夷,恐怕难以久安。独孤少将军此次虽立大功,可谓智勇无双,可毕竟年纪尚轻,论及领兵打仗,攻城守地的经验却难及独孤将军老道。”贾太尉年事已高,发须皆白,然双目清明有神,未见有一丝老者的浑浊。
这时,大将军百里亮也站起身,正色言道:“太尉所虑甚是。若就此把独孤靖将军召回洛殷,只怕南蛮会趁机作乱。高夷毗邻南川,现下南川王虽然势弱,不敢轻易冒犯,但他毕竟是宋王拥立上去的,哪天趁火打劫也实属难料。届时高夷腹背受敌,南境恐怕再无宁日。”
贾太尉与百里亮正说得振振有词,孤独羽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冷峻,斜睨着那二人,道:“南境战事,太尉与大将军大可不必担心。臣愿立生死状,以项上人头作保,定能守南境安宁。”继而转向崟王道:“臣恳请大王准许家父归家休养,纵是刀山火海,臣自当万死不辞!”
不待崟王反应,独孤羽又道:“臣听闻百里家少将军百里叡英勇无双,智谋过人,有大将之才。若大王担心微臣无力独担重任,臣也愿意与百里兄一起共守边境。”
百里叡面色不由一僵,握住杯盏的手紧了又紧,却不敢妄自出声。
只听他父亲百里亮冷冷回道:“独孤少将军谬赞了。犬子不才,尚待磨练,现在去了高夷只怕只会给将军拖后腿。眼下恐怕难以担此重任,还须再历练些时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