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里清楚,如今她年华正好尚且只用卖艺卖笑便能混口饭吃。等再过些年头,须要出卖的怕是更多。唯有尽早寻得一个好下家,早日摆脱泥泽才是上策。
卫昶的下巴抵着她头顶,把她紧紧箍在怀里,话语里说不出的兴奋:“我终于可以一直如此抱你。打从我第一日见到你,便觉得你与其他普通女子不同,故不敢随便待你,怕你以为我这人轻浮,只是与其他客人一般拿你做消遣。”
这类甜言蜜语,曲红绡不是没有听别人讲过,她却从未当真。她虽在伶人馆中身价颇高,不少世家公子虽时常来捧她场,然而提出要为她赎身的却寥寥无几。倒是曾有一书生路经此处,扬言待他功成名就后便回来娶她。那时红绡年龄尚小,对那书生虽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慕,倒也心怀着一丝期冀。最后那书生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听人说起此人后来在朝邑城谋了官职,娶了尚书之女,如今儿女双全也算美满。
到了近些年,偶然有达官贵人提出要为她赎身,她都一笑了之,倒也不再当真了。
而她之所以答应卫昶,一来是看中了对方财权并重,亦是真心要助她摆脱这风尘。再者,卫昶已是她在洛殷城中能够寻到的最好的下家了。
既然难得有情郎,能够拥有锦衣玉床也挺好的。
“我想过些时给你个名分。”卫昶吞吞吐吐地道:“我没办法娶你为妻,但想着至少要给你给名分才不算委屈你。待我父王身体好些,我便央他让我纳你做侍妾,你看可好。”
只见曲红绡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她本以为还要再与世子再纠缠些时日,慢慢在王府站稳脚跟。可哪里晓得竟然一步到位,不给她从长计议的?
卫昶见她沉默不语,还以为是惹她不悦,连忙哄道:“我知道这是有些委屈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还是——”
世子昶未说完的话,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斥责声生生憋了回去。只听门外女子声斥道:“做侍妾不够,难不成还是想着要做世子妃?区区一个低贱女伶,未来还想当上这崟王府的正王妃不成?”
卫昶吓得立刻松开手,仿佛刚刚怀里抱着的不是什么温香软玉,而是烫手的山芋,腿一软便顺势跪了下来。
曲红绡跪伏在他身后,额头紧紧贴着手背将头深深埋下。
心想着自己也是冤枉,明明一个字也没说,话倒是都被这母子人抢着说完了。亦深知此时若开口辩解,只会惹得王妃更加生气,沉默虽然窝囊却最是妥帖。
王妃贾氏夹带着一身怒气,横冲直撞地走进这东来阁大殿,朝着卫昶劈头盖脸便是一顿怒斥:“这一个月来,你停了晨议,不赴家宴,连你父王与我你都不来看望几次。我还以为你这里是出了什么大事,便顺路来看看你。想不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竟是被这狐狸精迷得团团转。一个卑贱的伶人,你玩玩也就罢了,竟还动真格的要许她名分?也不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卫昶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直视她,嘴里含含糊糊地道:“红绡不是”却不敢把后话说完。
王妃有些诧异地看向卫昶:“你刚刚在屋里和她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卫昶慢慢抬起头,眼神虽然仍有些怯懦,但好歹是在看着贾氏说话:“我说我想纳红绡做侍妾,望母妃成全。”
都说世子怕娘,红绡也没料到这王世子竟会为了自己和他最怕的亲娘较真。讲真,心里还有点动容。
可还没等她真正为之感动,她眼前蓦地一黑,左脸脸颊即刻感到火辣辣的一片刺痛,身子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歪倒在地上。她唇边隐隐尝到了血腥味,心道王妃手劲着实不小。
“母妃,你怎么打人?”卫昶见状,心里一急正要伸手去拦住贾氏,谁料贾氏扬起手朝着红绡脸上又是一巴掌。
贾氏大概是打得自己的手掌也有点痛,轻轻甩了甩手:“我打一个买来的伶人,你还舍不得了?”
曲红绡捂着左脸,脑袋尚有些发晕。她生怕卫昶再多说一句,连忙赶在他张口前低头请罪:“请王妃恕罪。”
贾氏低着眼看向她,嘴边冷笑:“那你好好说一说,你何罪之有?”
曲红绡重新整理好跪姿,伏下身。尽管心底渗出了一丝酸涩与屈辱,却还是咬了咬牙道:“贱妾不知羞耻,出身卑贱却妄想勾引世子,玷污了王府的尊贵。”
“算你识大体。”贾氏直起身子,拿眼角狠狠瞅着她,话锋如刀锋:“既然知道错了,待会儿便收拾好东西离开王府,滚得越远越好。再叫我看到你围在世子身边,就不是两巴掌那么简单。”
“是谁惹母妃生气了?”清脆的女声传入室中,竟让火气正盛的王妃突然收了声。大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王妃贾氏朝着来人颔首,快速在脸上攒起了一个干笑:“璃攸今日怎么出来走动了?”
璃攸郡主倒如传闻中一样病恹恹的。或许是旧病不愈的原因,她的肤色白得有些病态。宽大的衣袖下,手腕看上去如柳枝一般纤细易折。
那日璃攸郡主只在席间停留了片刻便匆匆离开,曲红绡又一直俯首垂眸,根本没有机会看清这郡主到底生得是何等模样。而今近在眼前,倒也能够理解百里家的少将军为何对她念念不忘了。
她的脸蛋不过巴掌大小,鼻子也生得玲珑秀挺,不笑时唇角亦是微微上翘。而她五官之中却属眉眼最是好看:明眸如星,柳眉似裁,眉目间的轮廓比普通中州女子略微深邃一些,这或许是她生母独孤氏身负异域血统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