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丽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内心却深为小鲜肉的不弃不舍感到安慰。
自上次雨中被逐出家门,何翼如同蒸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何美丽。
何美丽故作坚强之下,内心却像缺了一块。并非留恋,那是深深的遗憾、错愕与迷茫。她忽然不确信,自己到底算不算有魅力。
曾经身为女性的自信,在那场大雨中被冲刷干净。
她很迷茫,以为自己得到很多很多爱,原来那爱是如此飘渺不可靠。
深陷自我怀疑中的何美丽,明里拒绝,暗中害怕。杨薛蝉于现在的她,好似黑暗中唯一的光明,落水中救命的一把稻草。
杨薛蝉两脚叉开,稳稳站立着,听着何美丽让他不要总是跟着她的训话,却从话中捕捉到一丝撒娇意味。他憨憨一笑,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对她说:“我就送你到家门口,不进去。”
提到“家门口”,何美丽忽然态度坚决起来。两个人在岔路口拉锯了一会儿,杨薛蝉觉得自己再不松口,要把眼前娇媚的小姐姐逼哭了。急中生智,他准备以退为进。
“答应十一跟我去上海中心大厦,我扭头就走。”
“无赖,我答应。”
杨薛蝉果然很守信,转身就走。
无论何美丽测试多少次猛回头,都不见杨薛蝉尾随的身影。
“真是个乖孩子。可惜姐姐心中已经否定了你。”艳玲住家旅馆的路上,何美丽自言自语。
抬脚进艳玲住家旅店,何美丽有些心里障碍,怕胖婶又来纠缠。还好,胖婶趴在前台桌面睡着了。大抵丰腴的人酣睡都会打鼾,胖婶也一样,鼾声不大,一长一短,此起彼伏。
何美丽路过时调皮伸头看一眼,胖婶的口水顺着红润的唇留到白嫩的胳膊上,憨态可掬。忍住笑,她蹑手蹑脚上楼,生怕惊醒这枚热情的话痨。
回到除了一张床和三边半米过道再无多余空间的小房间,何美丽脱掉连衣裙,解开内心。她想先冲个澡。
站在房内,门板薄似纸。走路上,说话声,亲昵的笑声近在咫尺。只是因为已经习惯,这些声音不像刚开始几天让何美丽如惊弓之鸟。
她大刺刺地脱光之后,站在淋浴蓬头下享受静心一刻。
洗好用浴巾擦干,换上仿丝绸睡裙,有那么一刹那回想起穿着性感丝绸睡裙时有过的激情时刻,不过马上被意志坚强的何美丽摒却了。
记得妈妈还在世时,总是喜忧参半地说她是个犟丫头。很小的时候她特别讨厌妈妈说她是犟丫头,仿佛犟就是蠢的另一种说法,她只想听好话。于是她总是生气,用一场又一场生气无声对抗爱说她犟的妈妈。
初一的时候,一次体育课下课,何美丽跟别的同学一起嬉闹着往教室奔跑,跑着跑着,她甚至没有刻意想,忽然就明白了,总是时不时去医院住两天,是一种不正常的行为。她的妈妈不正常。得出结论的那一刻,她陡然停住脚,惊恐四望,好像天要塌了。
那天放学,她无心等伙伴,自己撒丫子狂跑,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
慌里慌张推开门,看见妈妈在院子里恬静地撒麦子给鸡喂食。她安心地笑了。
“犟丫头回来啦。”妈妈看她一眼,继续手抓麦子再撒一把。何美丽第一次觉得“犟丫头”里没有嫌弃,只有温暖。
何美丽生长于平原不入流的小县城的城乡结合部。这也是她厌恶城乡结合部的原因。那里比城中心贫穷,比乡下丑陋。
初三那样,妈妈病逝。何美丽内心并不觉得突兀,从意识到有这一天起,她一直在做心理准备。事情发生的当时,她顺利地接受了。
痛苦是事情过去之后。她吃惊地发现,即使妈妈什么都不做,有妈妈和没妈妈还是区别很大的。
她的心,空了一大块。她的人,再也没法明媚地笑了。
她变得孤僻,变得阴郁,变得更加倔强。
爸爸是个寡言的人,妻子常年患病,他从不抱怨,默默承受一切。可是爸爸即使不沉默也填补不了巨大的空虚,因为她心里压根就没有他。何美丽的成长中爸爸是缺失的,大概因为爸爸忙着挣钱去了。
回忆起来。父母是和睦的。父母的偶尔吵架,都是由妈妈不肯去看病而爸爸极力反对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