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有些诧异。
这不是荀文若一贯行事作风。
“然则,尚书台如何安排?”
他这尚书令一走,尚书台岂不是群吏无首?
荀彧眉宇淡淡敛起,“朝政需得上公主持,不出旬日,王司徒必要加录尚书事,到时”
布履在廊下飞奔发出“铎铎”之声,闻之似朝这边来。
这时候在内院奔跑,必然是有重要消息。
荀彧止住话,回顾门口。
不出几息,灰衣短褐的侍童果然出现在门外,“女君让我来传信,方才,主公、荀太尉,忽然醒了!”
屋中四人俱立即起身。
“果真?”荀襄急问道。
侍童呼呼的喘着气,连连点头,“是,女君道,诸君若要探视,就请快些。”
……
水,都是水。
上方幽微的折射光线,迷离朦胧,如幻如雾。
意识,随着水波摇荡,一串一串细碎的气泡升腾,光影变幻。
隔着水幕,声音变得含混、破碎、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搅动得心境动摇。
在这种时候,挣扎变得格外的困难,入于无间当的至柔之物,严密得没有一丝缝隙,又不着一分力气,没有沉重的压力,激发得人反抗,也没有一点突破,带来希望,只有无孔不入的缠绵黏着,缓慢侵蚀。
唯有四周不时闪现出一些虚像,忽而提升一点精神。
饥饿倒毙的骸骨,利剑穿胸的兵卒,啼哭着活埋的婴孩,光身荒野咽气的行客,断头台上鲜血飞溅,城门坍塌陈尸在地,慨然赴死的文官,奄然榻上的儒生,马革裹尸的将军…
一闪而过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又什么都未看清,然而这些模糊的影子,总在神思涣散之际,提醒着一句话。
甘心吗?
继之而来,
后悔吗?
可是非对错难辨,行路难,多歧路,身在山中,何以窥天门?
意识,不知漂流了几许,带着沉重的疲惫与莫名的不甘在艰难挣扎。
黑暗渐渐吞没了空间,黏腻的水气却不知不觉逐渐淡薄,虚影在黑暗中渐渐看不清。
最后一幅图像,只剩黑牢之中,仍然足以点燃火焰的明亮眼睛,那双眼睛渐渐淡去后,留下一点光芒闪烁的碎屑。
继而无名中,第二点碎屑微光亮起,第三点,第四…
黑暗中生成的碎屑,飞旋着在上方汇聚成闪着微芒的长斗形星相。
他仰望着那闪烁的星光,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些喧哗打破了寂静。
闪烁着微光的北斗,突然坠下来,与意识一触瞬间将内外俱照得一片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