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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部分(第1页)

须知在过去,大明朝禁海多年,沿海民众只许造近海之船,出远洋去贩卖货物,原本就是非法的,要遭到官兵水师缉拿。只是后来随着倭寇兴起,不少私商又同倭寇、海盗勾结,所谓亦商亦盗,亦匪亦寇,成为横行海上的力量,很多时候官兵的缉私船只根本招惹不起,也只能虚张声势追赶几下应付上差了事。而许多私自下海同番的商人,逢年过节也自有一份孝敬送到官府、营头,官兵们收了好处,自然更不必去和这些求财的老乡玩命了。所谓海禁海禁,禁而不止,就是这么一种局面。

但现在朝廷既然开海,那么问题来了。朝廷准许船只下海做生意,但前提是必须手持朝廷发放的船引,而且依照规定纳税。对于没有船引的船只,理论上依然是非法的,不但可以缉拿,而且在现在朝廷已经准许开海的情况下,简直更应该作为违反新政策的典型加以严惩。可朝廷发放船引的额度又是有限的,那些没有拿到船引,去不愿意放弃生意的,舍不得过去的重利,必然会违规经营。这样一来,对于朝廷就是很头疼的事了。

严鸿听到这里,冷冷一哼道:“少船主,这话可不太对啊。当初为了说服天家开海,我等也是费尽唇舌,把身家前途尽数担保的。如今开海了,却还有人要驾无引船出海,这是存心给天家好看么?便是我严某的脸面,也要给丢光了。这不开海,大家埋怨,开了海,你就老老实实领引交税呗,居然还要得寸进尺,严某却还如何替大家说话?”

毛海峰慌得忙道:“钦差请息怒,我等哪敢如此?天家恩德无量,肯开海通商,与我等小民一条活路,我等是千恩万谢。只是沿海贫苦商民甚多,天家一次所发船引,恐不敷分配。故而少不得有些船东,壮了胆子,无引走商。这些也都是良民,他们给天家该交的税赋,一文钱不会少。只是若被官兵拿住,恐断了生路,甚或送了性命。草民等自知道朝廷法度,当然不敢公然违抗。只求钦差能稍稍宽宥三分,草民等对朝廷自然有所表示。”

严鸿听毛海峰这般说,无非是嫌朝廷给的船引不够用,想多开一些船去做生意。此事事关重大,他岂能在这里贸然答应,当即打个哈哈道:“原来如此,此事倒也情有可原。然而事关国法,这样吧,待我到了夷洲,再与老船主慢慢计议。这第二件事如何?”

毛海峰道:“第二件事么,却是想请钦差与胡总督说个情,多调拨些军械、弹药,我义父想要出兵倭岛。”

严鸿听得此话,更是一凛:“哦?老船主要出兵倭国?”

毛海峰道:“正是。那倭国盗寇,多年来劫掠我大明及朝鲜等藩属国,为祸非浅。其中固然有些接受我义父节制,或以通商为目的的,但也有不少桀骜不驯之徒。去岁里我义父准备接受招安,正是倭国的辛五郎等出动数千真倭,勾结陈东、叶麻等辈,大举入侵沿海,意图置我义父于死地。今年里钦差您南下,又有数千真倭南下犯境,全亏戚继光将军迎头痛击,义父再令我率领水师从后面截击,将其一网打尽。据草民俘获的倭寇声称,这其中有倭国大官今川义元所部精兵。钦差,倭人狼子野心,便是对我大明天家也甚不恭顺。我义父忠心国事,决意奇兵讨伐之。但若要与倭寇征战海上,军械、弹药都有些不足,还望钦差成全。”

严鸿心中,对日本绝无好感。虽然那个时候的倭国,还不足以对大明朝构成严重威胁,但严鸿毕竟多看几百年历史,对这帮家伙能干出的事实在太清楚了。现在,曾经的倭寇大头目汪直,竟然准备出兵攻打倭国本土?这当然是大好事了。更别说上次嘉靖皇帝召见时,也提到要让汪直去对付倭人,属于办领导想办之事。

严鸿当即喜道:“此事倒是不难。倭国之恶,自当天谴。老船主恭行天罚,那自是好。不过具体需要多少军械弹药,又准备如何出兵,也还是等我去了夷洲再行商议吧。我行辕中有位云初起老兄,颇通兵法,我结义哥哥戚继光更是一代虎将,到时候若能请他们也参议一二,我看打败小小倭奴,不在话下。”

毛海峰听严鸿语气,对这两件事虽然没有完全答应,但大有商量之处,也不禁欣喜:“如此,草民先在这里谢过钦差了。不知钦差何时去夷洲?”

严鸿答道:“我在这杭州的事情,办得也差不多了,没几天就要走。离开杭州后,先去宁波,然后是去福建的福州、泉州。福建的差事办过之后,便来夷洲。”

毛海峰道:“甚好。那么钦差大人离杭州之后,草民便驱船先回夷洲,禀告义父,在夷洲恭候钦差大人的大驾。”

严鸿道:“好说,少船主请自便。”

于是毛海峰把歌姬们又招回中舱,吩咐重新排布酒菜声乐,宾主尽欢饮宴。待到月头偏西,这才吃得醉饱,把画舫靠岸,让钦差大人下来。严鸿左手挽着张青砚,右手挽着花月仙,脚步踉跄,步履不稳。还是书童严安聪明,看钦差这样子是骑不得马,忙先奔去,叫了轿子过来,这才把严鸿护送回行辕。(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 先贤遗泽

严鸿在杭州一地,耽搁了半个月,恰逢中秋节,他于西子湖畔,与胡宗宪、戚继光等一干贵官赏月饮酒,自是欢娱。到八月十六日,钦差队伍即起驾宁波。包括浙江市舶司的提举蒋洲,现在钦差随员的职务还没卸任,也跟随着一并前行。队伍中又多了不少箱笼。其中自然有些是浙江土特产,什么杭州丝绸、蓝印花布、青溪龙砚、西湖绸伞、邵芝岩毛笔、萧山花边、富阳纸、青瓷及西湖龙井、鸠坑毛尖等。这其中也有些金锭银票,那是不会露出来的。这其中,一些是各文武官员的孝敬,更多则是本地豪商为了多捞两张船引,给严鸿的意思。严鸿估摸下自己收取的好处,不下五六万两银子,冯保和张居正得的大约也不在少数。当然,没好意思细问。

除了这些之外,严鸿还让沈家的公子沈天鹏在杭州市舶司里面挂了个无品级的“参议”闲职。须知这参议虽没品级,但严钦差钦点让沈公子进市舶司,这便是标志着严家和沈家有了一层不一样的关系。那沈家的家主沈青山,不但得了五张船引,还在严鸿授意下,联合几个中小商人,另成立一下“鲲鹏货行”,沈家分文不出,便白占了四成的股份,严大少也拿了二成股。而其他几个没力量争的小商人,全部承担成本,只拿四成,却也趋之若鹜。毕竟,出海通番贸易,利润数倍。这是江南商人都知道的事儿。这家货行既然有严大少的股,未来运行中自然利惠多多,加进去绝对亏不了。沈青山也通过此举。一跃成为杭州商界的头号人物,心中大喜,觉得自己去年里送给严大钦差三千张盐引,如今看来倒是赚的了。大少爷沈天鹏,也在商圈被众星捧月,无上荣光。潘淑儿年初已嫁与他为妻,如今真是春风得意了。

严鸿离了杭州。前往宁波,中间途经绍兴。想起自己当初在绍兴为了搭救徐海,与李文藻、林养谦对峙,遭到百姓围攻之事,还专门吩咐队伍加强戒备。谁知这绍兴的新任知府罗光华带队前来迎接。毕恭毕敬,而一众商人,也都对张居正、严鸿笑容可掬,分外热络。便是两边百姓看热闹时,也无一个吐唾沫、扔鞋底的。严鸿又派锦衣卫暗中查访,回报说绍兴的百姓,都在赞颂这次的几位钦差,奉命开海,是给了沿海百姓发财的机会。堪称是再造父母。严鸿不禁感慨无语。

一路殷勤迎送,鸡犬不惊,钦差一行到达宁波。宁波知府王大川携从官前来迎接。却看有四乡的百姓,亦来焚香拜迎。看这些人面上表情,倒果是真心诚意的感激。原来宁波是沿海之郡,数十年来,被倭寇扰袭无数,死伤百姓何止万千。受害者更十倍于此,真是苦不堪言。当初徐海被林养谦所擒。大队倭寇屯兵舟山,虎视眈眈,扬言只要徐海被杀,即要血洗江南。宁波人就处在倭寇的刀尖下面,简直如同吊在油锅上一样,战战兢兢,光棍的都撒腿背井离乡,家小都在的惴惴不安,心里早把李文藻、林养谦骂了个遍。回头严鸿放了徐海,倭寇随即撤兵。宁波人免除一场浩劫,自然把严鸿奉为万家生佛。此后,严鸿更招安汪直,并与胡宗宪、戚继光、俞大猷等大破倭寇,使东南沿海基本宁静下来,宁波人受惠不浅。此次听说要择宁波开海通商,更是欢天喜地。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钦差既然以宁波为口岸,就算发放的船引不是全给宁波人,这全国的商贾选择宁波出海,也会给宁波本地的工商业提供不少赚钱机会。因此大家确确实实是把张居正、严鸿师徒当做救星和财神爷来迎的。

那冯保冯大秉笔,虽然出使也有好几次,见过官民迎接不在少数,但眼见许多百姓热泪盈眶,拼命朝前拥挤着要目睹几位钦差的尊荣,也不禁感动,擦擦眼角道:“咱家到过地方不少,却未见过这等好的百姓。看来开海之策,真是皇恩浩荡,泽被万民。可恨那一般酸文人,却是抱残守缺,对此攻击不断。虽然读了进士,却顶的什么用!哦,张大祭酒,咱家不是说您。您此次开海独策主张,那自然是见识极为高明的。”

张居正微微一笑:“开海之事,是严纯臣先拔头筹,严阁老和徐阁老大力相助,张某不过是因人成事罢了。”

王大川将钦差人等迎入衙门,摆宴款待,自不必说。酒席之上,除了宁波本地的官员、豪绅之外,浙东南台州、温州、抚州等地的富商也有前来拜会的,毕竟这开海通商,有了船引就是有钱。席间,官绅人等,对张居正、严鸿等皆是感恩戴德。因此严鸿在宁波的事务却进行得十分顺利,无非是视察港口,分发船引,以及组建市舶司。徐阁老的门下刘贵福代行宁波市舶司提取的权力,严阁老的党羽欧阳玉庭担任副提举。

严鸿又安排了冯保的族中侄儿冯孝先担任吏目。这冯孝先既是冯保侄儿,又是被严鸿救过命的,算得上两家联盟的人。这么一来,宁波市舶司的人事安排也算得上面面俱到。严鸿知道冯孝先这人虽然有些迂腐,忍耐心却很好。当初为了岳父的面子,在牢狱里宁可忍受百般酷刑,哪怕被活活打死,也坚决不吐露家中丑闻。有这份韧性,那么在官场上纵然不能风生水起,总能有所建树。

因此他寻了个机会,私下里叮嘱冯孝先道:“冯兄,你担任市舶司的吏目,虽然只是个从九品的小官,但涉及开海之事,其中油水不少。你老兄的良心大好,行事却不可太迂腐。若是有人给你送些好处,数额不大,你便自己收着,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谅也不必我多说。若是数额太大,你自己不收,却别过于计较。这市舶司中的事,你有甚话只管对提举、副提举说,他们听或不听,你却不可太认真。若是真有些事你怕的,私下送文书来与我,或者与宁波本地锦衣卫讲,不必自己强去出头。总之,你是个老实君子,只要在这市舶司中稳稳坐下去,便是给国朝的一桩大功劳,切不可争狠斗气,免得因小失大。”冯孝先连连点头。

公务之余,这日张居正却叫上严鸿,前去游览宁波城外风光。师徒俩人在一众随从护卫下,出了宁波东门,一路直到海边,却见海滨一条数十里长的海塘,曲曲折折,护住沿海之地。张居正指着那海塘道:“纯臣,你看这海塘如何?”

严鸿张目一望,道:“这海塘,哈哈,不错,不错。”

张居正道:“此塘唤作‘王公塘’,却是北宋名臣王荆公所修筑。王荆公在此地为县令三年,造福于民的举措甚多。兴办县学、开垦良田、兴修水利、赈济灾民,这条海塘,也是王荆公谋作斗门于海滨,从而修筑的。因此乡民遂名之为王公塘,或称荆公堤。”

严鸿对历史所知不多,却也知道王荆公就是王安石,忙道:“啊,学生才疏学浅,却不知道王荆公却在宁波当过官。可是王荆公这般大才,既然对百姓又有如此功德,为何宁波却不见有王荆公的庙宇?”他从后事经验,但凡某城出了什么名人,必然到处是塑像、庙宇、遗迹,就算没有干系的也要生拉硬拽制造关系出来。王安石在宁波当了三年县令,居然看不到什么纪念工程,这在他是难以想象的。

张居正倒也知道严鸿腹内文章,便道:“王荆公当初行新政变法,颇多非议。我国朝太祖以其乱政,指为乱臣,下令将王荆公庙宇、塑像尽皆拆毁。”

严鸿一听是朱元璋干的,顿时无语。片刻,叹息一声道:“太祖爷的圣断,自然不错。但王荆公一代名臣,才略盖世,其变法纵然有些不妥之处,总归是为了大宋朝与百姓,其诸多措施也颇有成效,如今竟然连宁波也没见他的庙宇,倒有些可怜了。”

严鸿历史知识有限,其实对王安石变法的具体内容条款等,根本记不得什么。只隐约记得历史课本上称颂王安石是伟大的改革家,那么自然是个好人。而且听张居正言语之间,王安石在宁波做县令还是干得不错的。他自然不敢指责朱元璋的不是,但为这位改革家说两句轻飘飘的同情话,却也算不上犯忌讳。

然而张居正闻言,却是一震。张居正饱读诗书,对历史的了解,自然远在严鸿之上。王安石当初变法,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是在进行商品化、市场化的改革,因此触犯了司马光、苏东坡等为代表的守旧派底线。加上王安石长于治政,却拙于用人,为了推广他的新法,被迫提拔一批龙蛇混杂的“新党”,其中包括后来的大奸臣蔡京等人。最终,宋神宗死后,王安石的新法尽数被废除,王安石本人郁郁而终。(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 凌云之志

更惨的是,王安石在随后数百年中,竟然逐渐成为华夏正统观点中的反面角色。宋钦宗于靖康元年禁用庄、老及王安石《字说》,五月罢王安石配享孔子庙庭,降为从祀。六月更下诏:“群臣庶士亦当讲孔、孟正道,察安石旧说之不当者,羽翼朕志,以济中兴。”到南宋时候,面对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的严重危机,士大夫们竟然把亡国的历史罪责往王安石头上推,把蔡京祸国与王安石变法联系起来,王安石及其新法遂成替罪羊。至元人修《宋史》,评价其“安石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道也,岂非万世之罪人哉”,‘使宋室斫丧,而其身列为千古罪人”。从此成为宋明的公论,甚至冯梦龙的《三言二拍》里面也要把王安石讽刺一番,借百姓之口,把王安石描绘成为一个误国害民、刚愎自负、不近人情、猪犬不如的佞臣。王安石的孔庙从祀地位也被取消,更因为其“天变不足畏、神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言论,评为“万世之罪人”。王安石的诸项新法也称作聚敛之术“聚敛害民”,王安石的理财思想视作兴利之道“剥民兴利”,正是义利之争的原则问题。到明太祖朱元璋登基,原本朱重八出身农民,对“奸商”就极为愤恨,更将王安石的新法视作洪水猛兽,下令拆毁庙宇塑像。

张居正本人乃是一等一的大才。自然眼光独到,不去趋附这些时人议论。他对大明朝的痹症研读已久,对王安石的变法思想。自有不落窠臼的想法。其实在他心中的变法思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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