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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部分(第1页)

会带上一些窠臼。他整顿税收国用的主要思路,还是在农税。想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豪门大户兼并土地,隐匿人口,同时又利用特权豁免税收。造成剩下的那部分中小自耕农反而必须承担全部的税收,负担极重,不堪重负之下又只有投献土地给豪门,这样国家掌握的税收土地越来越少,于是田租的财政任务也就越来越难以完成,从而形成恶性循环。如今严鸿居然压根不说田租,而把改革的重点放在商税上,这让张居正也不禁有些稀奇。

他沉吟片刻,又道:“当初太祖爷规定士大夫免税,系出于优待读书人考虑。士为四民之首。使他们丰衣足食,方才有余暇钻研道德文章,这却也是有道理的。”

严鸿道:“是,太祖爷要优待读书人,这事儿学生我是不敢说不对的。只是得有个度啊。像秀才能够免家里连自己一共三个人的徭役。还能从县衙门的仓库里支取一些大米和肉,这事儿我觉得就很合理,为啥?每个读书人优待多少,那都是有数的,只要衙门里给得起,也不差他这几个人的劳力。可是先生,那不交商税的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啊。这帮士绅豪门本来就比一般百姓有钱的多,他们做生意又不交税,这样滚雪球下去,只能让穷的越穷,富的越富。大明朝千万百姓为了供应官府朝廷,咬着牙交税。而这些养尊处优的士绅家族,却是日进斗金,分文不出,这事儿不光是不公平,这是在抽朝廷的血啊。这还不算。现在士绅免税,只要打出旗号去,一应税卡,尽皆放行。于是那些原本不该减免的商人,只要和官绅名士。举人进士搭上关系,借他们的牌子往车船上一张,得,这税也就逃过了。这么折腾下去,是生生把大明朝的太仓底板都掀了啊。恩师大人,学生以为,朝廷管理商人,绝不是税越低越好。合理的抽取应缴的税,用这部分钱上缴朝廷,办一些利国利民的事,这才是正途,国家越来越强,百姓才能越来越富。不然,让这些肠肥脑满的商人借着各种方子逃税,国库入不敷出,最后真要弄得民不聊生,或者蛮夷入侵,难道士绅便能落得了好吗?”

严鸿憋在心中这些话,其实相当尖刻,在那个时代若是公诸于众,甚至被扣上“污蔑士绅”“诅咒朝廷”的帽子,也算不上无稽之谈。因此这些话,他对于严嵩、严世藩都未曾尽兴吐露过,如今在张居正面前,却不禁打开了话匣子。张居正听了,却也未曾发怒,只是手捻清须,沉吟片刻道:“那么,对这士绅经商偷税之事,你有何计策可以行之?”

严鸿道:“学生有两条路子。这第一条么,就是根治之策,规定无论士绅白丁,一律照律法征收商税,绝无豁免。要豁免,也应该是豁免那些家中贫困,财力薄弱的小商贩,而对那些豪门巨商,不但不能减免,必要时候还要增加,越富的人,收他的税金比例应该越高,这样才公平合理。若是朝廷能颁布此策,那才是一劳永逸。”

张居正笑道:“要做这般大的动静,怕是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再说,如今朝廷每当有大事时,巨商富豪还是有报效的。比如为师听说,胡宗宪胡大督宪在江南抗倭,招募营兵的开销,多数便是靠着江南富商们的捐资。你且说,这第二条路子是什么?”

严鸿道:“第二条路子,咱们还是保留太祖旧制,对士大夫官绅给予减免,但这个减免必须有限制。不能是无限的减免,也不能说只要你的牌子一张,就立刻挥手放走,压根不收税。学生想来,可以比照优待秀才的条例,而这减免税收么,也是先收上来,再发还。”

张居正听得严鸿此话,眉毛一扬:“说下去。”

严鸿道:“是。恩师,学生知道咱大明朝的秀才,分为三等,如廪膳生员每月有米六斗,而增广生员、附学生员无之。没有说廪膳生员家的人只要打出他的旗号,就可以天天去官仓里敞开肚皮吃的,也没有说附学生员家都完全不用服徭役的。同理,大明朝优待读书人,减免部分商税,也是可以的,但必须有额度限制。在朝与退职官员之家,按照品级给予减免额,一般读书人也按其功名各配名额。譬如说,正一品文官之家,每年可减免税额三千两,正二品为二千五两,无官进士一百两,举人五十两,诸如此类。这样,至少全国总共有多少官员士绅,礼部和户部一合计,便能知道,最多减免多少商税,免得被这些饱学士子们一张牌子就把国家税收全给扫走了。”

张居正道:“只是钞关遍布全国,无从传达消息。那士绅纵然给他限定了减免额度,又怎知他不在此处减免一些,彼处减免一些?”

这事儿倒难不倒严鸿,毕竟现代企业的人事管理和财务管理流程,远比那个年代要成熟。严鸿当即道:“此事简单得很,只要改成先收税,再退返就可以了。就是说,商人过关交易,无论是不是官员士绅,都比照律法,一体纳税。只是这过关的若该当有减免额度,则请税吏记录在册,发与凭证,某时某地收了某某士人的商税若干。然后,到一年末,再有司税官员将全国各处的应减免税额和名册统计在一起,再根据每个人的限额,从已收的税款中把这部分退出来,由礼部返回到纳税之人手中。换句话说,不是直接减免税,而是先交税,再退税。这样,一则先把真金白银收到朝廷手中,现银有个调度,免得捉襟见肘。二来,每个士人到底做了多少生意,朝廷心中有数。三来,退税时可以根据士人身份限定额度,若是你不过是个进士,今年只有一百两的免税额,你却被抽了一万两的税,那也只退返你一百两。而若不用这个法子,只怕这个进士名下的生意,一文钱也不会交的。”

张居正听到严鸿这个主意,眼睛又是一亮,口中说笑道:“你这厮真是敲骨吸髓,竟要先把银子收上来,只怕这样一来,国库银子是充足了,那帮士绅家的银钱周转怕要吃紧。再则,每年统计限额,再要把银钱从户部拨下来返还,这可又是要费劲周折。”

严鸿道:“若是先生觉得把税银收上来之后还要返还麻烦,那学生还有个主意。干脆每年年末统计出来应返还额度之后,不把现钱发还这些士人,而是按免税限额改发还他们第二年的税票。第二年他们的生意可以拿这些税票来直接抵税。这样一来,朝廷手中的现银就又多留存一些时候了,周转更为便当。至于您说他们先交了税,怕周转不过来,这却不比担心。那一般的平头百姓,都是直接全额交税的,莫非生意就做不下去了?这些士绅从商,本来就是家财富裕,道路众多,长袖善舞,如今还能给他们退一部分税票,充抵第二年的税,怎么看日子也该比普通商户好过许多嘛。你要觉得这条件苛刻,那也好办,别做生意就是。大把的商人愿意老老实实纳税做生意呢。”

第七百六十三章 千里一线

张居正听严鸿口若悬河,把这盘剥官商的道理说出来,自己对着京杭大运河的水面,又想了一想,脸上禁不住浮现笑容,摇头道:“你这竖子,果真是敛财的能手,不过这几条听来,倒有些歪歪道理。只是若真要照此执行,其中涉及的条款,如何防止弊病,却还要细细思量。”

严鸿道:“这个是,想必恩师您自有斟酌,学生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还有一条,这次开海通商,却不可按什么士大夫免税的旧章程。若依太祖爷旧法,那是要海禁的,货物从海外来,岂能一例减免?就算日后要免,今儿个也得先收上来再说。恩师您是不知道的,自古人们皆说欠债的没有讨债的狠,可收税这事儿啊,得看钱在谁手里。咱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方设法把税收到,那主动权就在朝廷了,日后要减免,要退返,看的是朝廷的章程。若是你先依他们减免了,回头再要收点,那就难了。”

张居正点头道:“此话倒也有理。不过贤契,有一桩事你要记住。此次下江南开海,既关系国朝命运,对于沿海一众豪商、官绅、生民的财路而言,也堪称是生死攸关。水至清则无鱼,为师也不求你两袖清风,但你我既来挑这副担子,总不可轻易落人话柄。尤其开海之事尚未做成之前,切勿因小失大。”

严鸿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要捞钱,别急着这一会儿,吃相太难看了怕是连自己的胃口也毁了,当即点头称是。

钦差船队一路行来,穿州过县,往往停泊在沿岸繁华之处。地方官员少不得百般巴结,殷勤款待。单说那接风送行的宴席,无不是珍馐百味,丰盛异常。严鸿当了几次钦差。对这事儿倒是见怪不惊,只是想想自己出使这几次,第一回跟海瑞海刚峰来时,那老夫子颇为迂腐。因为嫌地方接待太过奢侈,撕破了脸大吵大闹,最后硬逼着给换成符合太祖旧制的四菜一汤。后面的两次出使,去壕境的副使石进孝却是个一门心思削减了脑袋攀附自己这棵大树的家伙,当然只有凑趣;去宣大那次根本没有副使,所以一路之上花天酒地,尽管快活。

如今这次情况又是不同,自己只是个副使,而正使张居正不仅是国子监祭酒,还是自己的老师。要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改革家也是个清正廉明的主儿,自己岂不自讨没趣?

严鸿怀着这般略有些忐忑的心里,面对丰盛的酒宴。谁知张居正倒是看不出一点不适应来,照旧谈笑风生,吃吃喝喝。只是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与地方官泡上一杯香茶,慢慢聊起当地的民生如何,商贸怎样,过去几年的租税收了多少?这些话,张大钦差是轻言细语,毫不着急地发问。可是既然问出来了,就是刨根问底,绝不被官员敷衍而过,这么渐渐问开来,往往便让官员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待到钦差队伍要离开时。地方官少不得按照常例,捧上金银珠玉,给几位钦差聊标心意。这一回张居正却正色相拒:“大令的好意,本官心领。只是贵县去岁粮税收齐不到七成,想必县衙门用度也不充裕。一席酒宴过于丰盛。本官已觉惭愧,这黄白之物,实不忍再取。”就这么客客气气,把礼物给拒了。严鸿见老师都这幅嘴脸,自个怎么能收了礼去?只得也假惺惺的把送的金银给退了,心中暗自心疼不已。倒是那位冯保冯公公来者不拒,收得不亦乐乎。张居正对冯保一直客客气气,对冯保收礼也视而不见,冯保乐的大发其财。

严鸿此次出来,后宅中的美人,却带了张青砚、花月仙两个。若论起受宠的程度,张青砚自然远在花月仙之上。严鸿头两晚上,便都在张青砚的舱里过夜。

一番剧烈的**过后,张青砚娇喘吁吁,柔软的玉臂搂着严鸿的腰,口中道:“相公,你除了在妾身这里,往月仙妹妹那里也走动走动。”

严鸿笑道:“怎么,你受不了为夫的威风了,待要遗祸东吴么?”

张青砚啐了一口道:“相公说什么话来,相公的威风,妾身我……我便是时时承受,也愿意的。只是花月仙和耿金铃一向服饰孙姐姐,能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少。这次好容易跟着出来了,便让她也沐下相公的恩福,说不定还能多给相公生个儿子呢。”

严鸿见张青砚如此心胸宽阔,大为高兴,拍拍张青砚的酥胸道:“难为你还能关心姐妹,不愧是我严鸿的爱妾,哈哈。”

张青砚伸出双手,将严鸿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让他细细感受那一团柔和,口中低声道:“相公啊,说真的,上月我师傅来北京,真吓了我一跳。我既怕她老人家阻止我嫁给你,也怕她要跟着我们南下,这一路上就不方便了。”

严鸿道:“我堂堂相府长孙,四品武官,大约还不至于侮辱了你们水月庵的名气,你师傅又如何会阻我们成亲?至于说她真要想南下,那也很不错啊。我这一次要办的事情很多,你师傅武艺高强,她若真肯带着你的师姐师妹们一起帮忙,我这里又多了不少人手。再说,你的那位师妹长得还真……哎哟!”

张青砚恨恨地在严鸿手腕上狠命掐了一把,道:“相公你好心宽,这时候还能开这些荤玩笑。我师尊乃是正派高人,对倭寇甚是愤恨。您要开海通商,招安汪直、徐海,这本是我师门甚为反感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两年前我在慈溪伏击相公,准备杀掉徐海。她老人家若真带着师姐师妹们南下,我看不一定能看得惯你的作为,若是出手和相公捣乱,我怕也没那么好应付。”

严鸿笑道:“放心,我看令师尊也不是那种固执糊涂到极点的老顽固,她既然也是忠义爱过的江湖正士,那么我以国计民生为题,一定能够说服她。再说,她若真的要和我作对,莫非我手中这几百锦衣卫。还不能收拾下几个武艺高强的尼姑?到时候,哼哼……”

张青砚脸一红,不好接这话,只是又掐了严鸿一下。严鸿又道:“只是说起来。你师傅这么急匆匆的离开北京往西走,我看哪,她是要去找紫苏。哎,这一趟下江南啊,禁不住让人想起,上次在台州大战倭寇,紫苏用你们师门的名义,给我找了好几百江湖豪侠来,那一战杀得乱兵落花流水,那曾石方曾掌门更是个妙人……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只是不知道紫苏现在何处。你师傅听说的锦衣卫要下密令拿她,此事尚未查出真假有无。我只担心她怀有身孕,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生了,母子平安否?”

一路上。严鸿日子过得倒是悠闲。反正水路行船,毫无车马劳顿之苦。闲来和张居正聊聊治理国家的道理,有时候冯保冯公公也参加进来。可别看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于朝廷上下的人事任用,行政流程,都是颇有感悟。尤其说到重开市舶司,分外激动。手舞足蹈,虽然说得很多话在严鸿和张居正看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但在如何收敛税金,管理市场方面,倒真还提出了自己的道理。一来二去,张居正与冯保两个越来越不生分。有时两个还一起弹琴写字,吟诗作对。到这时候,严鸿就傻眼了,只好乖乖地走到一边,欣赏京杭大运河的风景。或者。把胡柏奇公子叫上来,两个打打马吊,推推牌九,倒也快活。

六月下旬,已过淮安,眼看就要到扬州。原本按照这次的开海计划,五个口岸中,最北边的一个口岸便是浙江杭州。况且杭州又是直浙总督胡宗宪的驻节之地,张居正和严鸿要办开海,离不开胡宗宪的配合,钦差船队直接顺大运河穿长江到杭州是最便捷的。

然而严鸿心中却打了别样主意。毕竟王翠翘和莫家的一群人,如今都在扬州开着盐行呢。自己算起来,和她们又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时光飞逝,青春易老,人生还能有几个一年?对那柔美娇艳的雪艳娘,时而英才不让须眉,时而又媚心入骨的王翠翘,还有那尚不脱幼稚,一心想嫁给自己为妾的莫清儿,严鸿心中说不想那是假的。如今要虽然肩负重任,但要办的是开海之事,这一趟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办完。既然都经过扬州了,何不停下来会一会。

因此早在船过淮安之时,严鸿便对张居正说,虽则这口岸只有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有,江苏并无口岸。但扬州乃是长江上重要的商埠,扬州豪商家资巨万,而一旦开海之后,他们也一定是一支很强有力的参与力量。咱们既然经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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