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跪着的正是她门下的弟子周红胤:
“师尊面前,徒儿不敢说假话。我家相公林飞乃是锦衣卫成都千户所下属的总旗官,而且是专一执行些机密任务的。他前些日去了百户所里,回来对我脸色就有些怪,问我是否有个师姐叫夏紫苏?我反问他什么事,他又吞吞吐吐。是我设计用酒灌醉了他,套出些真话。据说,现在北京下了密令,各地锦衣卫中都在严密搜捕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说是武艺高强,容貌极美丽,好穿紫色衣衫。我在想,这……这不就是说的师姐么?”
这周红胤是水月庵净慈师太的第三弟子,年龄却比夏紫苏略长,只是入门较晚,加之根骨不如,武艺远逊于夏紫苏。所幸有几分姿色,两年前嫁给了当地的一名武官林飞。这是两情相悦,又禀告师尊,明媒正娶,因此水月庵也毫不作梗。如今,她利用这身份,听得这个消息。毕竟心中记挂师门的恩义,便连夜赶来报信。
净慈师太闻之,双眉一竖,左手在案前轻轻拍了一下:“锦衣卫搜捕我门下弟子?这却是为何?”
周红胤又吞吞吐吐道:“只是,还有一条。据林飞说,这个女子,很可能……很可能怀有身孕。我想,夏师姐冰清玉洁,云英未嫁,为人又极高傲的,怎么会怀有身孕?所以,是不是她,弟子实在也拿不准。”
净慈师太听到此,心中又是一动。周红胤自嫁给锦衣卫总旗林飞之后,安心做她的小武官太太,并不曾关心江湖传言,因此听说夏紫苏怀孕,觉得难以置信。而净慈师太身为江湖领袖,却不是两眼一抹黑。虽然不能如同一些武侠小说里面开着上帝视觉,随时掌握江湖上的鸡毛蒜皮,但对于和自己门派相关的一些事情,却还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周红胤这句话,在她自己是稀里糊涂,而在净慈师太听来,却是相互印证。
净慈师太门下最出色的一对徒儿,夏紫苏和张青砚双剑合璧,闯荡江湖,立下了“紫衣嫦娥”和“青衫龙女”的名号,更加入忠义盟,以匡扶大明为己任,此事她是知道的。唯一担心的,自己这一对宝贝徒儿,不要和那忠义盟盟主邵景走得太近。邵景已有爱妻龙雪音,又是曾立誓不易妻不纳妾的,若这两个女孩儿不懂事卷入其中,无论结果如何,对水月庵名声都没什么好处。此后忠义盟在山东协助官兵,大破白莲教,名传十二省的壮举,净慈师太也有所耳闻。此时她这两个徒弟早已出师,作为师傅自不必事事都去干涉,更何况这大忠大义的举动,师门也为之荣耀。
只是再往后,张青砚和夏紫苏的举动便变得相当莫名其妙起来。净慈师太收到来自夏紫苏的最后一封信,是夏紫苏在嘉靖三十六年冬天寄来的,大致时间就是济南解围之后,信中夏紫苏说张青砚要跟随严鸿前去北京,除掉一个奸贼,报她家族之仇。净慈师太倒也知道张青砚的叔父张经死在赵文华之手。等到嘉靖三十七年,赵文华莫名呜呼哀哉的消息也传到西川,净慈师太便知道这高足的仇多半报了。此后,到嘉靖三十七年冬天,又收到张青砚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说因为严鸿帮她报了家族之仇,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嫁给严鸿做妾。这封信看了,只气的净慈师太很是郁闷了一阵,毕竟自己的徒儿与人做妾,这事儿总归到江湖上不是很好听,尤其对方还是著名的奸相严嵩之孙。但再回转一想,严嵩虽然是奸臣,毕竟又是国朝首辅,而且严鸿本人这两年倒也颇立了些能拿上台面的功劳,这桩婚事对于水月庵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而严鸿除掉赵文华这事儿倒也相当说得过去。想到此,净慈师太也就释然了。
然而更得意的徒弟夏紫苏却让净慈师太非常担忧。因为这位武艺高强的大弟子自从来信说张青砚的举动后,已经一年多没有任何信件来。倒是雁荡派的曾石方曾掌门来信,说奉夏仙子传达师太之命,配合钦差严鸿在东南大战倭寇,砍倭头数百颗,这也是托了老师太的威福,方能成就大功云云。
另外,便是自己的师妹净心师太也来信,说是夏紫苏有孕在身,却不肯说出是谁的,自己问是否邵景的,她又答不是。净慈师太得到师妹来信,惊得几乎要把半生修为尽数化为飞灰。待要亲自去问邵景等人,却又怕胡乱把事情说开了,闹得江湖皆知。那时节,又没有电话、qq,便要问一个事情,也是辗转麻烦得很的。净慈师太只得写信给净心师太,让她火速叫夏紫苏回水月庵来。结果,净心师太回话,说夏紫苏已经随邵景等人北上,而另一方面的消息,却是保安州的沈家庄遭到血洗,忠义盟的好几个人都丧生。这诸多消息七零八落传来,真个让爱徒心切的老师太心急如焚。(未完待续。。)
第七百四十六章 天隔哀乐
净慈师太本是个聪明人,把这各方面的消息聚合在一起,稍加分析,便断定这夏紫苏是迷上了某个男子,还为他怀上孩儿。这人既然不是邵景,再联系到张青砚和严鸿勾搭在了一起,净慈师太便判断,多半夏紫苏的这个冤家,很可能也是钦差严鸿左右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严鸿本人。想来,那严鸿既是严阁老长孙,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张青砚武艺根骨虽好,性子素来是个有些好逸恶劳的,最后嫁给严府做妾,倒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只是这夏紫苏乃忠臣夏言之后,素来志向高洁,怎么也干出这样丢人的事儿来?不可能,我水月庵的大弟子,绝不至于如此无耻。多半啊,其中另有隐情,或者是受人所骗。此时不可早下结论,还是先把紫苏叫回来,细细询问才是。
净慈师太存了这样的念想,便托人往京城给捎一封信,让张青砚在北京设法寻访师姐消息。可是那时候又没有飞机火车,从北京到成都往返,至少得一两个月,而净慈师太的信去了后,也不知是没送到还是怎的,至今两三个月尚无动静。老师太不由颇为焦急。根据师妹的书信,夏紫苏这会儿要是没有中途意外,基本上该生产了。这到底大人是死是活,娃娃是谁的,有没有保住,都没个谱。你让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跑哪个荒郊野外去生孩子?可是这大明朝的天下这么大,净慈师太也是两眼抓瞎,只得托江湖朋友,设法寻访夏紫苏下落。但夏紫苏怀孕之事,她却又不敢明说,因此这一头也指望不得。
如今,怎么又闹出锦衣卫秘密搜捕紫衣女侠的事儿?严鸿就是锦衣卫的高官,夏紫苏、张青砚她们多次和锦衣卫并肩作战,那么这密令是严鸿下的了?可是他下这一道密令是什么意思?净慈师太只知道。若是夏紫苏现在安安稳稳的跟严鸿在一起,或者说嫁给了严鸿部下的那个高官,锦衣卫就没必要下这么一道密令。现在这道密令只能说明,夏紫苏独自一人在外。因而才引得锦衣卫的搜捕。严鸿,或者说下这道命令的人,到底是单纯想找回怀孕的夏紫苏,还是别有恶毒用心,甚至杀人灭口?净慈师太又完全不知道了。
净慈师太既然称雄川西武林,除了武艺高强之外,这临机决断之力岂有差了的?只是此刻关心则乱,踌躇多时,终于咬牙道:“如此,待老衲亲自往北京走一趟。寻找紫苏和青砚!便是那相府长孙严鸿严大少爷,老衲也要会他一会,看看青砚下嫁的,到底是何等样人。”
汉中府西,米仓山中的一间猎户小屋。时不时传来婴孩哇哇的哭声。还有咕咕哦哦的嘟囔。
原本不大的屋子,勉强分成三间。左边的一间床榻上,半卧半坐着一位年轻妇人,头上裹着头巾。虽然脸上身上有些赘肉,又透着无尽的疲倦,但五官的娇美,依旧难掩其天生丽质。她的怀中。抱着一个肥嘟嘟的婴孩,正解开衣衫,露出饱满的如房,给孩儿喂奶。看着小孩儿捏紧拳头,伸手动脚,有时把嘴巴啜起来。使劲吸奶,少妇脸上露出欣慰的笑颜。
这少妇,便是让严鸿偶尔魂牵梦绕,让净慈师太为她心焦神虑的紫衣嫦娥夏紫苏了。
沈小霞已经完全换成了普通农妇打扮,端着一碗热汤。送了进来:“夏姐姐,您快些趁热喝吧。”
夏紫苏笑了一笑:“放边上吧,我喂宝宝吃饱再喝。”
沈小霞叹了口气:“你啊,我当初叫你走东边路,你偏要走西路,结果怎么着?在秦岭里面这一番折腾,要不是遇上这好心的猎户大叔大婶,咱们俩就得活活冻死在秦岭中了!现在你又不肯好好的休息,自己不吃饱,哪里来奶水喂这小家伙?”
夏紫苏又笑了一笑:“沈妹妹,多谢你一路照顾我。等出了月子,我便能自己行走,不必烦劳你了。回头我……我必有报偿。”
沈小霞闷闷一气:“说的我是贪图你报偿一下。我说啊,如今咱这里离汉中府城不远,城里面有官家,也有锦衣卫的百户所。你那严郎,不是锦衣卫的么?要不,我去报个信,怕他们不八抬大轿把你抬进去伺候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