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细细看时,这帮人年长的六七十岁,年少的也有四五十岁,看来都是一村一寨的首脑,便问道:“听闻耿家族长说,你等平素里甚是强梁,如今尔等聚集族人,持械聚集,是要杀官造反么?”
那些人急忙道:“大老爷容禀,冤枉啊。小民等听说大老爷来到此地,又知耿少泉这贼子前者预谋兵变未遂,被拿在牢内。只怕这耿家族人包藏祸心,预谋救出那恶贼,行刺钦差,这才召集各自族中青壮,前来护卫,老爷明查啊。”
耿墩儒怒道:“胡说,老夫向来守法,乃是一等一的良民,怎么会做出行刺钦差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呸!老杀才,你还有脸说你向来守法?我李家百多亩田地被你耿家霸去,还打死了我那可怜的三儿,如今当着钦差的面,这笔帐要跟你算个清楚!”
“不错,耿墩儒!当初耿少泉讹去了我家的碾坊,你今天要不把碾坊交出来,我们就和你拼个死活!”
“大老爷,耿家每年抢水,都靠蛮力欺压我等,不知坏了我们多少人命,还请大老爷做主啊。”
严鸿见这帮人乱吵成一团,心中高兴,你们这帮屁民在这里互相咬,本官正好从中渔利。他面上却是一副怒容道:“咄!休得鼓噪,依我看耿老先生慈眉善目,岂是那为非作歹之人?尔等随我前往耿家寨,再细细说来,如果没有凭据诬赖好人,本官可绝不能容!”
那些族长、乡老道:“是是是,钦差大老爷明镜高悬,自然懂得善恶,小民等全仗大老爷做主啊。我等便随大老爷前往,这些子弟,自然也跟随着,保护钦差大老爷万安。”
耿墩儒心想,若被这周围村寨的千余壮丁进了耿家寨,我进退两条路都不好走了,便苦着脸道:“这许多人,每天要耗多少粮米,我耿家家产有限,实在怕是应付不起啊。”
那十几个族长、乡老自也不会把赖以护身的武装放走,便抢着道:“不劳钦差费心,我等早就备好了口粮,待上六、七日都不成问题。”这帮人有丰富的抢水、争田的斗争经验,知道一场大规模械斗打个三、五天十分正常,因此随身都带着粮食,倒是不为难。
严鸿自然更不会把这支生力军赶走,此去耿家寨,有这些反耿的人在,自个就更占据了绝对主动权。若是当真翻脸的话,这支人马打别人不好说,打耿家寨,不用动员,直接就能拼命。因此他冷笑道:“耿族长原来是怕人多吃粮,这却无妨。听闻那耿少泉颇有家私,到时候抄了他家的钱粮,这千把人丁几顿饭的粮食,应该还是有的。再不成,耿族长若是还怕吃穷了,要不要本钦差行文一封,到台州府的库房内,调拨他百十石粮米出来啊?”
第 542 章 大驾光临
耿墩儒听严鸿口气这般不善,全然没了借口,只好强笑道:“哪能让官府破费。钦差有话,那就先把耿逆的粮食拿出来,若不够,小老儿倾家荡产,也供养得这些乡亲。这边请。”捏着鼻子,带路前行。耿家寨的几百壮丁头前开道,周围村子的壮丁后面跟随,中间则是严鸿的官差队伍。一行人逶迤而行,来到耿家寨前。严鸿抬头看时,只见这耿家寨乃是一片极大的庄园,四外修有庄墙,虽然不高,但是十分结实,四角还有望楼,墙头上有不少拿了兵器的庄客往来巡逻。
这种民间武装此时处于一个灰色地带,大明朝对于团练持不鼓励但也不刻意消灭的态度,但是民间谁家拥有十把以上的武器还是犯法。而这耿家寨的情形上看,怕是藏兵数字早已超过了尺度,总算还知道轻重,没把铁甲穿在外头。
耿墩儒见严鸿嘴角带嘲讽,急忙解释道:“钦差大老爷,这些年闹倭寇,为了怕倭寇骚扰,这才没奈何修了庄墙,立了望楼,又打造了些钝刀、短矛,聊以防身而已。等到倭寇一灭,我们就把兵器交到官府,决不敢私自留存,庄墙、望楼全都拆除。”
那十几名族长中有人说道:“钦差大老爷,这耿家甚是跋扈,不但自己庄子里有铁匠炉打造兵器,还从军卫里买了军械来,前者抢水时,就有耿家的人用上了军中的好刀,有人还有甲胄弩弓,大老爷详查。”
严鸿笑道:“这个嘛,朝廷律法,民间不得私藏强弩,耿庄主回头还是查一下。若是真有弩弓等违禁之物,趁早交上去,也没什么亏吃。若是藏匿不交,难免落人口实。万一落到反贼手里。便说不清楚了。”
耿墩儒只好不住点头称是,心里把这些族长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好在看严钦差的势头。倒没有就势闹大的意思,因此忙吩咐开了带着大家进了庄内。那些各村壮丁便在庄外等候,他们也非军人,没什么章法。只是胡乱的找个地方歇下。不过严鸿也发现,这些人倒是甚能吃苦,没有帐篷、铺盖等物也不当一回事,靠着大树就能睡觉。若是操练一番,说不定也能成为合格的军人。
等进了耿家寨,庄内纷纷点起香烛欢迎,又有人备下了丰盛的酒席。请钦差到首席就坐,将岸陪同。那些随员们,则分别到其他的桌前坐下,先是献茶。后是果品,摆了上来。严峰、严复在严鸿的身后护卫。邵安、陶智却甚是机警,两人草草喝杯茶,便轮番带队巡逻。
首席之上,严鸿、将岸、耿墩儒,以及附近的几位族长,还有耿家的两个年高辈老的大户就坐,其他的族长、乡老,则在旁边的三张桌团坐。严鸿道:“天色尚早,我就趁着这个机会,与你们做个鲁仲连,往日有什么仇怨,今天一发说出来,我与你们断个明白就是。”
那些族长、乡老闻言,纷纷道谢,各自陈述自己的冤屈。不是自家的田地界碑被强行推后了多少步,导致损失了多少亩田地;就是自家浇灌土地的水渠被强行改道,以至于自己无水可用。
总之这些控诉里都离不开耿少泉的名字,也有证据呈上。严鸿边听边吩咐另一桌的随行书办,用笔一一记下。那些耿家的大户及族人,则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知道这一回怕是要糟糕,这十几个村庄的人有备而来,手上证据甚是充足,无从抵赖。自来占便宜容易吃亏难,要是钦差真让自己把占下的田产归还,又如何狠的下心?要说斗官司,对方的证据在这,怎么斗的赢?要说讲拳头,不说浙兵,就是墙外那千把条汉子,如今的耿家寨便未必能抵挡得住。这可如何是好?
耿墩儒等到钦差记录完全,也忍不住用袖子拂去头上汗水道:“咳咳……耿少泉这厮,素日强梁。做下许多违法败德之事,让老朽也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惭愧啊惭愧。只是这田地上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不如咱先摆下酒席,吃喝完了,再做道理?”
严鸿道:“吃喝先不急,这事么肯定是要办。耿逆平日欺压乡民,多行不法,本官定要还大家一个公道。只是当日耿逆兵变之知,有些附逆者兵败逃窜,不知老族长可曾知道这些人的下落?”
耿墩儒闻言,急忙吩咐道:“把人快带上来!”过不多时,只听一阵脚步踉跄,十几个青年男子面色苍白,步履虚浮,被推了过来,刚到严鸿身前,就被人踢倒在地上。
严鸿又不是神人,他如何认得出这十几个人是不是逃回的台勇?反正想来这耿族长总不至于老糊涂到弄错,把些无关的人绑来送死。因此便问道:“这些人怎么如此不济?他们既然跟着耿少泉造反,个个也是凶悍之徒,怎么如今看好象走路都不大灵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