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王员外尚未答话,却见那位面如橘皮的“王福”总管先冷笑插口道:“刘老军门,这话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几年我家老爷是赚了点钱,刘老爷莫非赚的少了?单就说这次咱们联手倒腾库粮,你从中获利多少,还用我说么?至于帮严鸿,帮了他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他爷爷是你的义父,可不是我家老爷的恩公。依我说,还是早些想个法子,轰走了他拉倒。钦差留在这不走,早晚咱们做的事都要见光。要单是那些私盐、铁矿的事倒还好说,可是那军械呢?那粮食呢?您可别忘了,这些事要是发作了,你刘老爷的脑袋,也未见得就比别人结实。”
刘才身为一省督抚,王福不过是富豪家的总管,按说刘才怎么也不该把王福一个下人看在眼里,早就该出言呵斥。偏生他一张老脸连变了几次颜sè,却是连句狠话都不敢说,只得拱手道:
“王总管,你说的话不是没道理。可如今,灾民越来越多,几十万张嘴都指着济南府养活。库里的粮食原本不多,若王员外家不但不出粮赈灾,反而再把粥棚停了,这不是逼着灾民**么?到时候民变一起,固然钦差要遭殃,我却也难辞其咎。刘某这颗头,朝廷砍了也就砍了,莫非你王总管户大人多,还能在这民变中独善其身?这不是玉石俱焚么。”
王福冷笑道:“刘老爷多虑了。你却想想去,自您任巡抚以来,我家老爷几曾让您吃过亏?单说如今这情形,便是个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若想尽善尽美,最后只能落个满盘皆输。不错,严鸿确实是有严阁老撑腰,可是您以为他来这里,真的只是想收收你的银子,取了常知孝的脑袋睡了他姑娘就满足?再说,你看他那副使海瑞,一路上耀武扬威,办了多少官吏?依我说啊,你刘老军门干的那些事,多半也有蛛丝马迹落到他的眼里了。”
刘才却是早已听得了“黄脸包公”的威名。尽管海瑞只有从七品,可称官职卑小,但想到酒宴上那双眼睛里shè出来的杀人般的光,竟使刘大巡抚也有点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嘴里泛苦,低声道:“所以我们就更不能得罪严钦差了。若是得罪了严钦差,让他和海瑞沆瀣一气,那这济南的事……”
王福摇头道:“刘老军门,你也是官场混多了,但知道各方协调,委曲求全。其实,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开手脚赌上一场。民变怕什么,你手上有标营,那可不是摆设。听说那位沈参将能杀善战,治军有方,乃是山东出了名的一条好汉。就算灾民**暴动,到时候只要他带着兵杀到街头,一顿刀片子砍过去,杀他几百人,还怕震不住乱民?朝廷若要问罪么,就推到严鸿,海瑞他们头上。这样一来,钦差在济南的事务完全一团糟,自然也就没人清查你私盐铁矿、军械粮食的丑事了。等到过几天,外地的米粮凑齐了,买进山东,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说来为这事,我家老爷也折进去不少银钱,山东地面不净,几次外地买来的粮食都被人抢了,我们有什么办法?也只能用这下下之策了。”
刘才道:“可是真把罪责推给严鸿,得罪了严阁老,只怕……”
王福怪笑道:“刘老军门,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真要是民变起来,到时候朝廷内部,自然会先打成一锅粥,还有谁有心思顾的到山东这?而你刘老军门随后**民变,还地方安堵,那自然是有功无罪,到时候谁来问你?再说,出了大事,严阁老想的是撇清严鸿。刘老军门只要上个折子,把毛病全堆海瑞头上,严阁老多半还要感谢你呢。顺道,好叫刘老军门知晓,这济南城内外的灾民,听说钦差队伍来了,怕是不ri就要前去聚集讨米。这样一来,也好见得是钦差处事不当,才激起民变。”
刘才听王福说灾民要上街,脸sè一变:“你……王总管,你等竟要主动煽起民变么?这可是玩火啊。”
王福道:“刘老军门,这可全是为着你好。实话对你说,就我们老爷的消息,海瑞沿途过来,访查民情,询问官员,早积了厚厚几大本的案卷。只怕你刘老军门做的那些事情,半数已被他记下线索。若被他再在济南不紧不慢的查访下来,你说多糟糕?如今让灾民闹一闹,吓一吓,就算那海瑞不怕,严鸿也是要怕的。只要严鸿心生畏惧,在这里坐不住,多半交割了银两,吩咐下策略,就要避走。到那时,济南的事,不就全由刘老军门做主,万事大吉了么。”
刘才眼看对方是打定了主意,只得低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先告辞。只是……只是你们真要鼓噪灾民上街,千万不要闹大啊。朝廷上对这民变二字,最是看重。若是真惹急了严阁老,怕是老夫难逃身败名裂,王老爷也卖不了好去。”
那一直不言不语的王玄,此时才道:“军门放心,咱们多年相交,我还能坑你不成?明天让些灾民闹一闹,有我的家仆盯着,出不了事。就是为了吓唬一下这两个钦差,最好是把他们吓到曲阜衍圣公府去,这样也就没人再查藩库的帐本,也是为了你刘老消灾解难啊。再说了,那严鸿你也不必太怕,据我所知,小阁老根本就不喜欢他。这一件事他要是搞砸了,说不定小阁老还来个丢卒保车。倒是刘老身为一方督抚,严家不会舍弃你的,尽管放心。”(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流毒四方
刘才听王玄这般说,叹了口气,起身告辞。等他出门之后,王玄才对身旁的王福道:“齐长老,我刚才说的,还成不?”
那化名“王福”的齐长老略一点头道:“左使背的不错,不过以后语气还要自然点。平时还是要多练,说起官场话来,才能有板有眼。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刘才那厮心思已乱,一时也看不出破绽。”
王玄又问:“二位长老高见,明天发动起事,真是好时机?”
齐长老道:“自然是好时机。听闻那严鸿自来济南,号称是微服私访,实则耀武扬威,花天酒地,也是个气冲斗牛的主。咱圣教的人这段时间,在百姓里画符传教,信徒众多。明天咱们煽动灾民,围了行辕。只要那钦差一下令放箭杀人,咱的人马上就带头冲进去。钦差辕门虽然有二三百官兵护卫,但数万人一起冲,再加上咱们的内应,踏也踏平了。趁着难民如潮的当口,咱们把两个钦差活活打死。到那个时候,跟随的这些难民就已经没了退路,想不反都不可能。”
王玄听齐长老侃侃而谈,连连点头。齐长老越说越得意:“而刘才那老狗更是打死也想不到,他倚为膀臂的参将沈羽,会是我圣教中人。等到抚标营叛乱一起,整个济南还有哪支军马堪可与战?我们一举打破济南,占领军械库房。到时候有粮有钱有人手,十万兵马唾手可得。自济南而山东,自山东而河北。大明的半壁江山。要不了一两年。都能是咱的了!”
王玄却道:“齐老,这济南的官兵,固然不堪用,可是边军那边又当如何?大明的兵虽然大多熊包,可我听说那边军却不是好对付的,和蒙古鞑子一刀一枪,也是杀得厉害。若是边军杀来,咱们可招架的住?”
齐长老冷哼道:“大明固然边军了得。可那蒙古人难道是吃素的?库腾汗麾下控弦引弓之士也有十万,早已秣马厉兵以待。只要山东一起事,蒙古铁骑立即就会攻打边关,到那时朱明伪朝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来对付咱们。这就叫里应外合,取江山如反掌!”说罢,齐长老发出一阵怪笑,橘皮般的脸,每条皱纹都喷发着“得意”。王玄也只得赔笑。
夜幕之下的济南城,四方逃难而来的难民。胡乱躺在高墙外的空地上、垄沟里。城里的路上是不能躺人,否则官差要来打。一夜睡下去。第二天能起来几个,却是谁也说不好。这些人衣衫褴褛,目光呆滞,眼神空洞,脸上却也没什么表情。
两三年前,他?